1994年1月18日，黄浦江的晨雾裹着柴油味。苏墨从刺骨江水中爬上岸时，怀里的青铜钟正在发烫，钟体甲骨文渗出淡蓝色荧光。对岸华侨饭店的残垣上，焦黑的卫星天线指向天空，形如巨型蟾蜍仰天长啸。
文化馆地下防空洞的铁门虚掩着。苏墨循着青铜钟的共鸣声深入，在第三道泄洪闸后发现被炸毁的苏联实验室。老式示波器屏幕闪着雪花，泛黄的实验日志摊在操作台：“1966年4月3日，质子射线引发时空共振，7号实验体消失前最后影像显示其出现在1993年冬至夜......“
“原来你在这里。“
张慧芳的声音从配电箱后传来。她颈侧的蝴蝶疤痕泛着金属光泽，手中五四式手枪的准星对准苏墨眉心：“三十年前我父亲就是在这个位置被时空漩涡吞噬，现在该轮到苏家血脉了。“
青铜钟突然自鸣。防空洞顶部的青苔开始逆生长，铁锈如蛇蜕皮般剥落，露出崭新的铆钉。苏墨瞥见实验日志上的签名——“顾问工程师安东诺夫“，与顾先生书房里的俄文信笺笔迹相同。
“你以为顾家真是古董商？“张慧芳冷笑着按下控制台按钮，“他们祖上是克格勃第九局特工，专门负责在东亚寻找......“
爆炸的气浪掀翻操作台。苏墨抱着青铜钟滚进通风管，在爬行中摸到管壁刻满的“正“字标记，最新一道还带着血迹。当她在岔路口选择刻有三足蟾蜍符号的管道时，前方突然出现亮光——出口竟是1966年的抚仙湖考古营地！
暴雨中的解放卡车溅起泥浆。年轻时的祖父正在帐篷里拓印地宫图，油灯将三个男人的影子投在帆布上。苏墨听见戴眼镜的男人用俄语说：“安东诺夫同志，质子加速器今晚就能调试完毕。“
“谁？！“
帐篷外传来周建国的暴喝。苏墨转身撞进灌木丛，却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四目相对——1993年的她正握着青铜钟碎片，额头的蝴蝶疤痕与张慧芳如出一辙。
青铜钟突然裂成两半。苏墨在时空乱流中看见无数碎片化的场景：父母在雨林里用发报机传送地宫坐标、顾先生将微缩胶卷藏入红星剧院地基、自己在筒子楼阁楼刻下“正“字标记......当她的手触碰到1966年的青铜钟本体时，质子射线突然穿透云层。
华侨饭店废墟升起血色光柱。苏醒的苏墨发现自己躺在1994年的实验室，腕表显示1月19日，可记忆明明停留在三天前。青铜钟碎片在铅盒里高频震动，盒盖内侧用血写着：“别相信任何人的脸“。
筒子楼拆迁指挥部里，苏墨找到王奶奶私藏的檀木匣。匣内老照片显示：1948年故宫文物南迁时，顾家祖辈的卡车曾与苏家祖传的《滇南风物考》同时出现在昆明站台。泛黄的货运单备注栏写着：“叁号特殊物资——青铜钟组件（疑似时空装置）“。
深夜，苏墨潜入邮电局档案库。1966年的电报底稿中，她找到安东诺夫发给克格勃的密电：“质子计划第三阶段成功，青铜钟引发类量子纠缠现象，建议立即清除中方知情人员......“电文附件里是被朱砂圈出的七人名单，首位正是祖父苏明远。
华侨饭店地下酒窖传来异响。苏墨撬开新砌的水泥墙，里面封存着十二具缠满铜丝的干尸，每人天灵盖都钉着青铜钟碎片。最外侧的尸体穿着邮局制服，翻过面来竟是陈建国，他后背的刺青被替换成二进制代码——翻译后是1994年1月23日的经纬度坐标。
红星剧院舞台下方，苏墨用玉珏开启暗门。直径十米的青铜浑天仪正在缓缓转动，仪表盘显示着倒计时：距“癸酉年荧惑守心“还剩72小时。当她将父亲的家书贴近观察窗，信纸上的血渍突然显影出星图——正是今夜子时的天象。
“你终于找到了。“
顾先生从阴影中走出，西装沾满短命菊的花瓣：“三十年前你祖父故意引发山崩，就是为了藏起启动时空蛊阵的钥匙。“他按下浑天仪按钮，穹顶投影出2094年的上海——摩天大楼间爬满青铜色藤蔓，街道上行走着半人半蟾蜍的生物。
苏墨突然挥起消防斧砍向控制台。迸溅的火花中，浑天仪加速旋转，整个剧院开始量子化闪烁。她在时空裂缝里看见无数个自己：1985年躲在文化馆档案室的童年苏墨、2013年白发苍苍的考古学家苏墨、甚至有个穿着明代飞鱼服的自己正在抚仙湖畔刻碑......
“没用的，蛊阵一旦启动......“
顾先生的狂笑戛然而止。张慧芳从2094年的时空裂缝中冲出，她半机械化的右手插入顾先生后心，扯出个跳动着的青铜心脏：“父亲让我问候您，安东诺夫同志。“
子夜钟声响起时，苏墨抱着青铜钟跃入浑天仪核心。在躯体量子化的瞬间，她终于读懂钟体内壁的铭文——那不是甲骨文，而是用青铜器铸型工艺复刻的银河系星图，猎户座旋臂上有个红点正在闪烁：1994年1月23日18时23分。
1994年1月23日18时22分，外滩海关大钟的齿轮发出垂死的呻吟。苏墨的指尖触到青铜钟核心的刹那，量子化的躯体在时空中绽开涟漪。她看见黄浦江倒悬在头顶，1993年的自己正在江面沉浮，而1948年的货轮载着青铜钟组件从浪尖驶过。
“时间是个首尾相衔的环。“
穿明代道袍的老者从江雾中走来，他手中的罗盘嵌着三枚玉珏，背后悬浮着2094年的赛博都市全息投影。当苏墨看清老者面容时，惊觉那竟是苍老百岁的自己，左眼已改造成青铜义眼，瞳孔里流转着银河星图。
老者拂袖间，十二道时空门在江面洞开。苏墨被推进标着“丙午年惊蛰“的门扉，坠落在1966年3月5日的抚仙湖畔。雨幕中的解放卡车正在卸货，戴镣铐的七名队员额头的蟾蜍符渗着血，与地宫壁画预言如出一辙。
“快走！“
年轻的苏明远突然从树后冲出，将拓本塞进她怀里。苏墨摸到拓本夹层里的胶片，正是2013年的自己在红星剧院地下找到的苏联实验记录。祖父腕间的伤痕渗出量子态荧光，那是时空旅行者的标记。
青铜钟自鸣声响彻山谷。苏墨眼看着山体开始滑坡，却见七个祭品突然挣脱镣铐，他们撕下脸皮露出机械骨骼，眼窝射出质子射线——这根本不是活人祭品，而是披着人皮的青铜傀儡！
“我们才是真正的守钟人。“
为首的傀儡扯开胸腔，露出齿轮咬合的钟表结构。他们用机械臂插入山体，引发定向爆破。苏墨在碎石中抓住半截青铜轴，轴上刻着衔尾蛇图腾，蛇眼处正是猎户座星图坐标。
量子乱流再次袭来。苏墨睁开眼时，正站在2024年的上海天文馆，展柜里陈列着那截青铜轴，标签写着“2023年浦东工地出土，疑似外星文明遗物“。全息解说员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经碳十四检测，该文物同时具有西周铸造工艺与22世纪纳米结构......“
“终于见面了。“
穿白大褂的张慧芳从时光走廊走出，她的机械右手正在融化重组，露出与青铜傀儡同源的齿轮结构：“从1966年到2094年，我们修改了237次时间线，只为等到你触碰衔尾之钟的这个瞬间。“
天文馆穹顶突然显现青铜色星云。苏墨看见无数时间线上的自己正在同步仰头，1994年的她抱着青铜钟跃入江心，2094年的她将玉珏插入太空站反应堆，明代的道袍自己正在抚仙湖刻下预言碑文......
“时间锚点就要到了。“张慧芳的机械眼投射出倒计时，“在18时23分整，所有时间线会因你的选择收束成环。“
苏墨突然冲向展柜，用青铜轴划破手掌。血珠滴在衔尾蛇图腾上的刹那，天文馆化作青铜钟内部结构，齿轮咬合声与海关大钟的报时声共振。她看见每个齿轮都映照着不同年代：父亲在雨林里埋下时空胶囊，顾先生在1948年往青铜组件植入芯片，自己在筒子楼刻下的“正“字标记正被量子潮汐冲刷。
“这才是真正的衔尾之钟。“
2094年的苍老苏墨从星云中降临，她的道袍下伸出机械触手，将1994年的黄浦江与1948年的货轮焊接成时间环：“每代苏家人都以为在对抗命运，实则在完成闭环——现在，该由你成为新的衔尾之蛇。“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苏墨将青铜轴插入自己心脏。剧痛中她看见时光长河逆流，自己的一生如胶片倒放：跳江的躯体重组，地宫的血池倒流，父母的尸体从雨林站起......最终定格在青铜钟诞生的原点——西周巫祝将星图刻入钟体，而天上悬着的竟是1994年的苏联卫星。
海关大钟敲响第七下时，苏墨在华侨饭店废墟苏醒。怀里的青铜钟安静如初，钟体内壁的衔尾蛇图腾正在褪色。对岸拆迁中的筒子楼突然传出沪剧声，她循声望去，看见1993年的祖父正在204室窗边抽烟，而那个本该空置的房间玻璃上，映着2094年赛博都市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