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色阴沉:好你个曹子文,你的意思是我沉溺于儿女私情,胸无大志了?你这家伙原来答应得好好的,何以突然拒婚?定是今天见到我这新妇美貌,也想着娶个美貌的妻子,却在这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当真可悲可笑。
想到此处,曹丕嘴角还勾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莫再多言!”曹操指着曹彰断喝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此事我定下了,你娶孙家女子,不得有误!”
“孩儿实不能娶。”
“你若不娶,我便斩了你!”曹操已经勃然大怒了。
曹彰心念电转,若我迫于父亲而娶此女,将来曹孙交恶,我的前途便就此断送,以后会被二哥迫害。而我坚持不娶,父亲未必真杀了我。
心念及此,他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腰却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孩儿志在驰骋沙场,为国出力。宁死也不改变志向!”
“来人!把这个逆子拖出去斩了!”曹操大喝一声,随即疯狂咳嗽,脸都咳嗽红了,以袖遮面,余光朝卞夫人一瞥。
卞夫人立刻跪倒:“司空大人,子文这孩子不懂事,妾身会好好管教他的,还望您息怒。”
曹彰见母亲为自己的事下跪,心中愧疚。对不起母亲,可我不得不这么做。
曹丕也跟着跪倒:“父亲,是我没有好好教导子文,以致惹您生气。请您将我和子文一同处斩,以尽孩儿孝悌之义!”
见曹丕这副样子,曹彰心中冷笑,这二哥,真会惺惺作态呀,要不是《三国志》中记载了你对兄弟们的迫害,我就被你给骗了!
甄氏也跟着一同跪倒。
紧接着,在场的宾客除了一些年高德劭的老者、世家大族的领袖之外,多数都跪倒了。
“请曹公息怒……”
“罢了,今日子桓大婚,杀人不吉。”他向前数步,走到曹彰身前,温言道:“子文,你看这么多人都为了你跪下,你心里过意的去吗?”
曹彰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可也不能因为这个毁掉他的前途啊。于是道:“孩儿心中的确过意不去,因此更要在战场上杀敌报国,将儿女私情抛到脑后!”
曹操一拂袖子,走开两步,额角青筋迸绽,胸口不住起伏,指着曹彰叫道:“卫兵,给我把他押入牢中看管!若过些日子依然冥顽不灵,届时仍斩此黄须儿!”
曹操治军一向令行禁止,尽管下令押他的儿子,众军士也不犹豫,走到曹彰身前。
曹彰站起身来,拍掉膝盖之处的两团尘土,对前来的军士们说:“不必动武,我随你们去牢中便了。”
说罢,将腰间佩刀解下,放在地上,跟着军士们离开了。
在军士的带领之下,曹彰进了大牢。那牢房并不是一面墙都是铁栏杆,而是除了一个铁门外都是青砖砌成的墙,在铁门上有栏杆。很显然这样的监狱可以最大限度保障犯人的隐私。
“三公子,您好好在此处待着,别为难小的们,有什么需要的便喊一声。”
那些军士离开后,曹彰打量着牢中。
这牢房内的空间颇为宽敞,并没有一般牢房那种逼仄压抑之感。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角落里也不见那些常见的蜘蛛网。
在三丈以上的高处有着不止一扇天窗,尽管天窗上有栏杆,在白天之时还是能光照整个屋子,也让屋内的空气保持清新。
一张宽大的木床摆在靠墙的位置,床板上垫着厚厚的褥子,上面还铺着一床棉被,洁白的被褥在这昏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显眼。
床边放着一张桌案和一个坐垫,案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被修剪得恰到好处,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盆,里面有火镰。即便到晚上,这屋中仍然可以照明。
牢房的一角还设有一个简易的洗漱台,台上放着一个木盆和一块崭新的毛巾,旁边的木桶里装满了清水。
另一边则有一个木桶,显然是供便溺使用,还贴心地准备了崭新的厕筹。
而且,这所牢房远离其他普通犯人的关押区域,十分安静。
曹彰见到如此环境,心中宽慰:父亲说把我关入牢中,却没说关入什么样的牢中。军士们便给我安排了这体面的牢房。
曹彰在床上躺下,头枕着那床棉被,心想:总听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是彻底明白了,得了这《三国志》,没多久便进牢房了。我一直坚持不娶孙家女子,要是父亲因此把我斩了,那我连三十五岁都活不到了……
哎,《三国志》!
我可不可以利用《三国志》为我做些什么呢?
他对《魏书.武帝传》背得极为纯熟,此刻便在脑中翻找其中的内容。
【十年……三郡乌丸攻鲜于辅于犷平……熙、尚奔三郡乌丸……三郡乌丸承天下乱,破幽州,略(掠)有汉民合十余万户……】
乌丸,也作乌桓。也就是说,在明年乌桓就会主动攻击河北曹家的势力。如果我在牢中托人把自己的这个“预测”告诉父亲,得到验证之后,则父亲必定高看我一眼。
且这么做,更可以证明我拒婚真的是心怀天下,而不是“为了娶更美貌的妻子”。
过了几个时辰,天光渐暗。
曹彰用钢片敲击火石,点燃了火绒,又点燃了油灯。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四周。曹彰穷极无聊,眼望着那一点如豆的灯光轻轻摇曳。
这时,走廊之中却响起狱卒的声音:“小爷……是,是……我这就让您进去……”
铁门打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进来,而后铁门又关上。
曹彰凝神看那身影,忽然从床上跃起,喜道:“彪弟,你怎么来了!”
曹彪笑道:“给三哥送饭。”
说着,走到案前,把一个大包袱放到地上,在案的另一边准备坐下。曹彰把唯一的垫子给了曹彪,自己席地而坐。
曹彰和曹彪颇为亲厚,也不客气,几下把那包袱解开,见里面有一只肥肥的烧鹅,一大壶酒,还有五张白面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