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洛家药铺开张啦

暴雨在山谷间撕开一道银亮裂口时,沈煜的竹杖正敲在第三块青岩的凹槽上。

洛心颜攥着缰绳的手已经冻得发紫,却在听到那声清越回响时突然挺直脊背——崖壁上蜿蜒的人工凹槽竟与牛车轱辘严丝合缝,十八辆牛车顺着千年前的古栈道痕迹,在滂沱大雨中碾出笔直的轨迹。

“这些凹槽...”洛心颜扭头想问,正撞见沈煜被雨水浸透的里衣下透出半枚暗青色刺青,形状像极了木杖上的纹路。

沈煜用外衫将她裹得更紧些:“前朝漕运图。”他说话时喉结在湿漉漉的衣领间滑动,竹杖在岩壁间游走如抚琴,“当年为运官盐凿的暗渠,暴雨时水位上涨反而能当路标。”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车队正停在县城青石牌坊下。

洛心颜掀开油布的手都在抖——那些用艾草熏过的红芒叶完好如初,沾着雨珠的紫苏在晨光里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早市开张的铜锣声里,她清晰听见隔壁摊位的陶罐商倒抽冷气:“这丫头运来的草药,怎的比现摘的还水灵?”

日头刚过三竿,洛家摊前已排起蜿蜒长队。

洛心颜特意将晒干的艾草扎成胖乎乎的元宝形状,每卖五捆就赠个驱蚊香囊。

猎户家的小子举着竹筒满场跑:“洛家药铺开张酬宾,买三斤紫苏送秘制腌梅咯!”

“小娘子这红芒叶怎卖?”绸缎庄的老板娘挤开人群,指尖捏着叶片对光细看,“上月我家丫头害了湿疹,敷你家的药泥三天就褪了红。”

洛心颜将算盘拨得噼啪响,余光瞥见斜对角新支起的蓝布棚子。

满脸横肉的富商正指挥伙计搬出成筐药材,木牌上“半价贱卖”四个朱砂字刺得人眼疼。

她不动声色摸出备好的试吃陶碟,将新熬的紫苏蜜饯切成指甲盖大小。

“诸位尝尝鲜。”她声音清亮如檐角铜铃,“咱们庄稼人不懂什么竞价,就知道好药材该配好价钱。”

人群呼啦围上来时,富商棚前的伙计急得直跺脚。

那半价药材被雨水沤得发蔫,与洛家摊上挂着晨露的鲜货相比,活像褪了毛的鹌鹑撞见开屏孔雀。

不到两个时辰,富商棚前的木牌已偷偷换成“清仓甩卖”。

暮色四合时,洛心颜蹲在空荡荡的牛车旁数铜钱。

沈煜倚着拴马石看她把碎银摆成小塔,忽然轻笑:“洛老板可要雇个账房?”

“聘金几何?”她故意板着脸,耳尖却泛起绯色。

“管饭就行。”沈煜的竹杖在青石板上划出个歪扭的“聘”字,惊飞了啄食的麻雀。

猎户家的小子从车底钻出来做鬼脸,被洛母塞了满嘴桂花糕。

归途的牛车满载着新购的曲辕犁与铁锄,洛父粗糙的手掌抚过包铜的犁头,眼眶比晚霞还红:“颜丫头,这...这真是咱家的?”洛小妹趴在装种子的麻袋上,晃着脚丫背诵姐姐教她的算账口诀,发间别着新买的桃木簪。

村口老槐树下,当初笑话洛家闺女抛头露面的大娘们正抻着脖子张望。

洛心颜特意让车队绕了半圈,牛铃铛在暮色里叮当响成一片。

王婶子讪笑着凑近:“颜丫头,听说你铺子要招采药工?”

“您家春妮要是愿意,明日卯时来晒谷场。”洛心颜递过包甘草糖,瞥见人群后闪过半截靛蓝衣角——正是先前跟着富商压价的药材贩子。

她将钱袋往怀里揣了揣,清脆的银锭相撞声引得众人屏息。

月光漫过窗棂时,洛家堂屋里飘着猪油渣炒野菜的香气。

洛大哥往妹妹碗里堆成小山:“赶明儿我进山猎头野猪,给咱家车队也做个旌旗!”洛父抿着烧刀子直咂嘴:“得漆成朱红色,绣上...”

屋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沈煜握着竹杖隐在柿子树影里,望着远处起伏的丘陵眯起眼睛。

他腕间的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古栈道凹槽里流动的雨水。

更远处,县城方向隐约有马蹄声惊起夜枭,几盏飘忽的灯笼正朝着村落逼近。

秋收后的第一个满月,晒谷场上堆着新打的稻谷。

洛心颜指挥雇工们翻晒药草,忽然听见人群发出窸窣响动。

当初踹翻她箩筐的恶霸缩在碾米石后,粗布衣襟沾满草屑,见洛心颜望来竟往人堆里躲了躲。

“颜丫头!”王婶子提着竹篮挤到最前头,油纸包着的芝麻糖险些蹭到账本上,“我家那口子编的二十个药篓,你看这工钱......”

洛心颜指尖在算珠上轻轻一拨:“按市价再加三文,明日来库房领钱。”她余光瞥见恶霸灰扑扑的衣角消失在谷垛后,忽然想起半年前这人在自家院墙泼粪时,洛母蹲在墙角哭得直不起腰的光景。

暮色四合时,洛家新砌的砖瓦房飘出炊烟。

沈煜倚着门框看洛心颜核对账目,忽然用竹杖挑起她鬓边落发:“洛老板可想过,为何那泼皮连晒谷场都不敢进了?”

“自然是因为...”洛心颜蘸着朱砂在药材入库单上画押,笔锋突然顿住。

窗纸上晃过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影,猎户们粗犷的笑声混着野猪肉香气涌进来——洛大哥当真扛回头两百斤的野猪,血淋淋的獠牙上还系着朱红绸带。

月光漫过晒谷场时,沈煜的竹杖在夯土地面划出深深沟壑。

洛心颜望着逐渐成型的引水渠示意图,耳畔是他低沉的嗓音:“从这里引山泉,经村东头竹林绕半圈,足够灌溉百亩药田。”

“沈先生倒是比里正还熟悉地形。”她故意用账本遮住发烫的脸,却听见竹杖“嗒”地敲在青石板上。

抬头正撞进沈煜幽深的眸子里,他衣襟间松木香混着夜露,将那句“为你丈量的”揉碎在晚风里。

更漏指向子时,洛心颜被瓦片轻响惊醒。

月光透过窗纱映在妆奁匣上,昨日新打的银镯竟泛着诡异青芒。

她赤脚摸到库房,发现封存艾草的麻袋被划开细长口子,晒干的药草却完好无损。

“在看什么?”沈煜的声音惊得她险些打翻油灯。

这人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潮湿的袖口还沾着夜露,腕间刺青比平日鲜艳三分。

洛心颜将麻袋缺口举到光下:“切口平整,像是薄刃所为。”她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跑回卧房翻开账本——最新那页的朱砂印鉴旁,不知何时多了道指甲划过的浅痕。

次日清晨,洛心颜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宣布修渠计划时,二十几个壮汉齐刷刷举起铁锹。

曾经嫌她抛头露面的李寡妇挤在最前排:“颜丫头,我家三小子能挖土!”

“按日结钱,管两顿饭。“洛心颜话音未落,晒谷场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沈煜的竹杖点在规划图某处:“这里埋三根空心竹管,雨季能防涝。”

正午阳光最烈时,洛心颜蹲在溪边清点新到的药材种子。

水面突然泛起奇异波纹,她盯着倒影中一闪而过的靛蓝色衣角,将准备投喂鱼群的饼子捏成碎末。

暮色染红天际时,洛家库房多了十口樟木箱。

洛心颜抚过箱角新铸的铜锁,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沈煜的竹杖横在她腰前,腕间刺青在落日余晖中泛着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