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持剑者不再坚持,换回人面,冷言道:
“大哥得罪。”
话落下的一瞬间,埋伏在洞外的一行行人影凭空乍现,同样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什么时……”
苏擒大惊失色,双目瞪的溜圆,还未从诧异中缓过神,数百根椎骨支撑的链子从那群人的衣袖中探出,朝他直直冲来。
刚要躲避,却见最开始的持剑者指尖泛红,滴血。
血落到地上的刹那,形成一大片血池,伸出成千上百只如虫腿般细长的肉肢,抓住苏擒的脚踝,硬生生将已飞出一丈多高的他拽下。
骨链顺势而上,紧缠住苏擒,衍生出一节节小骨刺,勾进他新生的皮肉。
“大哥,跟我们回家。”
持剑者附在血滩上,怜悯的看着似乎再无挣扎之力的苏擒。
苏擒不语,闭紧双眼,如死了很久一般。
“大哥,大哥?!”
持剑者察觉到不对劲,操控肉肢稍微用力,面前的苏擒肉尸当即碎成三段,崩他一脸的血。
他赶忙回头看洞壁,不久前还挂着叫嚷的苏形与躺在灰碳旁的丹炉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易尸术!什么时候?!”
持剑者惊叫道着,看向在场众人。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且摇摇头,齐声道:
“我等不迟。”
“MD,被摆了一道!那肉炉吃过腐身灵芝,大哥挟他逃不了多远,循着味道,给我追!”
持剑者说完,眼冒怒气,脚下血池化为一团血球,肉肢为腿,他手掐法诀,眨眼间,原地只剩一点灰尘血雾。
其余人四下散开,紧跟其后。
……
“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了?可惜我才修成的真身!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老太婆,等我回去报仇!!”
山洞不远处,苏形提着丹炉飞驰林间。
但此时操控他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刚从兄弟包围中逃出的苏擒。
准确来说,苏擒已死,真正用他身体,为祸世界的人,是一个不孝子——道无涯。
道无涯内心苦闷,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因为一场变故,他花三年,吃数十颗苏形肉体所炼仙丹修成的真身,不到一天毁于一旦。
无穷无尽的疑问萦绕在他心头,久违不散。
“这小子肉身太弱,连飞都飞不起来,被追上也是时间问题,得想可能藏住不被发现的法子。”
想到这,道无涯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还施加了一些小法术加快行进速度。
又马不停蹄的狂奔半个钟头,直至冲出这片森林,不远处,一大片坟地映入眼帘。
“好机会!”
道无涯心中大喜,不舍的看了看手中丹炉。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道无涯安慰道,正欲放弃苏形,重易一身时,一朵花从他全身冲出的伤口中长出。
又复行十步,苏形肉身上已满是艳丽鲜花,散发着腐败气息与强烈的恶臭。
任凭体内的道无涯如何努力,亦不能摆脱苏形身躯。
正纳闷时,熟悉的骨链再次从远方冲来。
苏形无法行动,被缠个结实,这次更紧,动弹不得分毫。
接着,乘肉肢的持剑者赶来,伸出手抓住一片从苏形身上飘落的花瓣,低声喃喃道:
“母亲还是出手了。”
被困住的道无涯彻底绝望,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出岔子。
纵使他的神魂早已炼至今未昔比,他天生的血脉克星相论,却仍是徒劳。
“死老太婆,我不想死,我不想成为你的命,放开我,放开!!”
道无涯无可奈何的狂吼,语气都焉儿不少,却仍不愿松口说上两句软话。
最后回应他的,也只剩两个字——“回家”。
“原来,我从没逃出过她的耳目。”
道无涯心如死灰,眼睁睁看着苏形被锁起,塞进持剑者脚下血池,在无尽恐惧中沉寂下去。
……
“醒了?”
苏形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重新换尸的道无涯的轻叹声。
“醒了。”
苏形随口应上,揉了揉发昏的脑袋,仔细观察周围。
“……不是!这哪儿啊?我哥呢?”
苏形反应过来,忙问道,顿时困意全消。
“这是我家底下的大牢,你哥……他死了。”
道无涯不急不缓的答道,眼露鄙夷之色。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苏形站起身,嚷嚷道。
“死了,碎尸三段,死无葬身之地。”
见苏形这样激动,道无涯稍显诧异,面露不悦。
“死的好!该死!”
苏形的欣喜之情面容可察,又再三向道无涯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似乎忘记正处于地牢中的窘境,简直高兴的不能自己。
“喂,别傻笑了,你不想想怎么出去吗?”
道无涯打断苏形的自娱自乐,同样起身,谈起正事。
“出去?对!等等,我怎么会在你家地牢?”
苏形强制将喜悦暂停,疑惑问道。
“这个……长话短说,我家里人把你哥杀了,又把你掳过来和我关一起,如果不想办法逃出去,不出半天,马上咱俩都要死。”
道无涯侃侃谈道,他显然并未完全放弃活着的希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形半信半疑,持警惕态度。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道无涯反问,表面波澜不惊。
“那你说你是抓我之人的家人,你又为何会跟我一个阶下囚关一起?”
苏形认真打量牢中与牢外的构造,牢内阴暗冷湿,到处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他们外,还有许多牢房与他们相邻。
里面的人全死了个干净,大部分已成白骨。
至于牢房构造,十分简单,连张床都没有,甚至他能感觉到脚下所在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土地,而是一层层堆积的血泥。
道无涯思考一阵,只是说道:
“这是我的家事,你不必知道。”
不必知道?哼!你一个本家之人对自家地牢都毫无办法,还指望我一个新到的外人逃脱,未免太高看我了。”
“要我说,你一定犯了大错才遭此对待,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真要死在这,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不孤单。”
“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马上都要死了,还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三年,我怎么养了个这么玩意!”
道无涯怒斥道,恍惚间才发现,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向头微微转向苏形,见他好似并未在意,在墙角眺向别处,再次放下心来。
“来了。”
苏形突然出声道。
“什么来了?”
道无涯往苏形所望方向看去,见有两个穿黑衣的年轻人提着骨链而来,似乎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心下一惊。
那二人熟练的打开牢门,淡然道:
“大哥,请吧。”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苏形,等死吧。”
道无涯知道现在几无回旋之力,苏形却很释然似的,主动用骨链缠住双手,面色上看不到丝毫慌张。
“我知道,没事,你能死就好,苏、擒。”
苏形走出牢房,一马当先,不再多做解释。
“你刚才听见了?”
道无涯问道。
苏形未理大,从容赶去赴死。
那二人带他们走出大牢,原来是个透风的地下室。
穿过一处宏伟的正殿,最后那两个押送二人的差役一齐跪下,一座被重重山峦拥立的巨峰映入眼帘。
天空灰沉沉的,仿佛也被加上了一层凄凉的滤镜。
“你家,真气派!”
苏形感叹道,一旁的道无涯无心听取他的吹嘘,呆若木鸡。
“母亲,我回来了。”
道无涯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颤抖不止。
巨峰之上,有一座洁白玉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带他们上来。”
玉台上传来声音,如玉环相碰,金杯互顷,清脆,婉转。
“明白。”
地上跪拜二人齐喊道。站起身,手掐法诀,一股血风,托起二人。
二人吊着苏形与道无涯飞上天空,骨链上的倒刺勾入皮肉,高高吊起,皮开肉绽。
当被扔在玉台上时,二人衣破人脏,狼狈不堪。
玉台极尽奢华,玉金装饰栩栩如生。
玉台中央。一大丛的花群与周围显的格格不入。
周边一片黑衣男女老少皆层层跪拜,包括押送苏形的二人,也是如此。
“那是你妈?”
苏形见这架势,向旁边的道无涯问道。
“是。”
道无涯答道,眼睛直直盯着中央花地。
“咋埋土里了?叫你回来是奔丧的?”
苏形的疑问络绎不绝,每一句都击打着道无涯即将崩溃的内心。
道无涯不语,只是一味的望向前方。
“苏形,离过年……还剩下几天?”
道无涯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嗯……一个月吧。”
苏形道,不明白他问此的目的。
“那该做新衣裳了。”
道无涯眼中彻底失去光彩。
“做衣裳,什么……”
“无涯。”
苏形正欲深问,刚才的女声再次从中央响起。
抬眼一看,在这说话的功夫,花丛扩大了近数十倍。
跪拜的人们有规律地散开,众星捧月般,一位美轮美奂的少妇慢步走出,如那神话中的花儿仙。
她全身赤裸,一大半身体都被各色艳花包围,堪称天下一大盛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