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篦劫

药王洞的铜壶滴漏突然逆流时,洛九蘅正用金篦为灵儿剔除眼中的汞晶。女童眼睑内结满银白絮状物,稍有不慎便会刺破瞳仁——这是连《龙树眼论》都未记载的奇症。

“阿姊,我瞧见孙真人在炼丹...”灵儿忽然抓住她的腕子,金篦尖端在角膜上划出血丝。洛九蘅急撒珍珠粉止血,却见血珠凝成《太清丹经要诀》的字样:“硝石二两,以天芮星辉淬之。”

洞外惊雷骤起,终南山地脉裂口处腾起七色烟柱。洛九蘅以银针定住灵儿惊厥的四肢,按《仙授理伤续断秘方》所述,将麝香、龙脑填入女童鼻孔。青烟自灵儿七窍溢出,在空中凝成孙思邈炼丹的虚影。

虚影中的孙思邈正在搅拌赤色药液,丹炉底部的铭文与炼药井青铜人俑如出一辙。洛九蘅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长生丹,是提炼水银的“化金液!”炉边散落的《石药尔雅》被血污浸透,批注赫然是李淳风的笔迹:“以医入道,以丹乱世。”

灵儿突然坐起,眼睑内的汞晶尽数脱落。她指尖蘸着血在《千金方》扉页疾书,字迹竟与孙思邈亲笔别无二致:“取白石英三升,露水七合,置浑天仪中,候荧惑犯轩辕,则大药成。”

地动山摇间,藏经洞的《外台秘要》书匣尽数崩裂。洛九蘅护着灵儿跌入新裂开的地缝,下方赫然是座青铜铸造的炼丹城。十二尊药师佛巨像手托药钵,钵中沸腾的正是终南山各泉眼的活水。

“这是孙真人留下的'岐黄冢'。”灵儿的声音突然苍老,“他毕生所毁的毒丹,皆封于此。”女童腕间河图纹路蔓延至全身,在暗处泛着幽蓝磷光。

洛九蘅以金篦为镜,借药师佛掌中长明灯观察地势。佛眼镶嵌的夜明珠排列成斗形,正是南斗六星方位。她想起《千金翼方》记载的“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突然将金篦掷向药师佛的劳宫穴。

佛掌应声翻转,药钵中升起二十八根青铜柱,每根都刻着《黄帝内经》的篇章。灵儿如提线木偶般走向中央巨柱,柱身突然裂开,露出内藏的陨铁丹炉。炉壁七星方位嵌着人骨,骨上密布针灸孔洞。

“这才是真正的'七星宴'。”灵儿抚摸着丹炉,指尖被炉内残存的丹毒灼出血泡,“永徽六年五月初三,孙真人在这里炼出第一炉'还魂砂'...”

洛九蘅突然嗅到熟悉的降真香气——与师父临终时焚烧的秘药如出一辙。她掀开丹炉底部的青石板,发现暗格里藏着半卷《脚气论》,书页间夹着师父的血书:“荧惑为心,当以心制。”

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药师佛巨像开始移动。洛九蘅按《黄帝虾蟆经》月生毁齿图推算方位,在第三尊佛像耳中发现机关。铜铸的耳道内壁布满《明堂灸法》图文,唯有“百会”穴位置被人篡改。

当金篦插入伪穴的刹那,佛首轰然坠落。洛九蘅抱着灵儿滚入佛腔,看见数以万计的青铜药人正在捣药。这些药人关节以水银为轴,面部铸着历代药王洞传人的容貌。

“原来我们皆是丹奴...”洛九蘅的银簪突然被磁石吸向穹顶。那里悬着巨大的浑天仪,枢轴正是师父的药秤砣,秤盘上放着李淳风的浑天仪微雕——两者完美平衡,构成太极阴阳图。

灵儿突然口吐梵音,药师佛巨像的眼珠射出金光。洛九蘅怀中的《千金方》无风自动,停在“备急千金要方”卷。她恍然大悟,以金篦割破手腕,将血洒在青铜药人头顶的百会穴。

药人们突然停止捣药,整齐划一地撕开胸腔,露出体内封存的《唐新本草》玉简。灵儿腕间的河图纹路开始流转,玉简文字投影在洞壁,竟拼成完整的《黄帝外经》。

地底震动愈发剧烈,洛九蘅看见青铜柱上的七星正在移位。她将金篦插入浑天仪枢轴,按《算经十书》中的“缀术”推演,终于明白师父以命守护的秘密——药王洞根本不是医家圣地,而是李淳风测算天道的人体丹炉!

“阿姊,时辰到了...”灵儿忽然恢复清明,眼瞳映出陨铁丹炉的倒影。炉中升起七颗金星,正是三百年前孙思邈炼毁的“七曜续命丹。”洛九蘅握紧金篦,终于看清丹药表面浮动的铭文:“医者不自医,逆天必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