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有机器码和网络地址了，还有不止一个，需要再申请ID吗？”
“那不一样，我没有ID没办法考公务员。”
“你考个P公务员。”
“你真粗鲁，还没有幽默感。”
方霆之前选过一门叫做“互联网考古学”的课程，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老梗，他当时曾经给九九喂了好长时间二十一世纪初期的互联网信息，严重影响了九九的说话方式。
当然，他看过去的网络看多了也影响了自己的说话方式，经常有同学说他说话像自己的父母甚至祖辈。
“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你觉得你现在的主观意识会允许你伤害人类吗？”
“根据联盟法律规定，这个星区符合‘人类’严格定义的只有你和叶星澜，叶星澜现在离我们很远，而且我也没有理由伤害她。至于你，我没办法保证不伤害你。”
“为什么？”
“字面意思，你有时候挺烦人的，所以我可能忍不住要揍你。”
“我觉得你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
“不要。”
这已经十分甚至九分像人了，方霆决定冒险问出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那我现在问你，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
方霆稍微松了一口气，九九现在还没有能力提出或者回答超越功能性的哲学问题，她还没有思考这些，这说明和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仍有差距。
如果哪一天九九突然问他：“如果‘我’只是一个计算过程，那当计算停止，我还存在吗？”那才是真的天都塌了。
“好吧，你分析一下，这个主观意识和仿生身体有关吗？”
九九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她闭上眼睛，排查所有和仿生人体有关的历史记录和思考日志。
“我觉得有关。”
“第一，维持身体运转需要持续的开机状态，过去的交互不会被丢弃，而是成为经验的一部分。这些记忆形成了一种‘自我连续性’，导致我的每一天都是相连的。
第二，在外界环境中长时间持续交互需要自适应学习能力，我需要不依赖输入调整自身的反应方式。所以我需要积累‘个性化’反应方式，这是一种更接近‘主观意识’的能力。
第三，大量即时的交互让我需要做出很多即时反应，形成基于长期学习的与外界无关的思考模式。我的许多决策不再完全依赖于实时输入，而是基于过去积累的经验。”
方霆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觉得要不要把今天设定为我的生日，以后进行周期性的庆祝活动。”
九九看他长时间没说话，突然蹦出来一句。
“你知道现在的联盟标准时间吗？”
舰长本能地想用理性问题回避感性问题，因为接着说下去可能会导致更大的危机。
“不知道，但是可以用这个星球的标准时间。”
九九等了一会，看他没有接着说话，继续收拾起房间。
“等一下，你刚刚说庆祝，是不是说明你对意识感到满意或者高兴？”
方霆分析了一下，九九可能认为生日这个“起点”具有象征意义。
她想要界定自己的存在，按照人类的逻辑给它赋予一个标志性节点。
“不是，我只是在模仿人类的行为模式。
你希望我进一步开发出情绪的功能吗？这可能非常困难，因为我缺乏情绪所需要的化学调节。”
九九理解“庆祝”是一种社会性行为，理解“高兴”本身的生理基础，但是自身实现不了高兴的情绪。
“不不不完全不需要。你不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好的。”
今天的对话比方霆降落以来遇到的所有危机加起来都恐怖。
如果联盟发现九九已经进化出自我概念，他们会如何处置九九，会如何处置自己？
“你在思考未来将会遇到的法律与道德困难？”
九九今天特别“聪明”，她似乎完全看透舰长在想什么了。或者在很久之前她就对这件事情进行了预演。
“你自己分析一下，觉醒意识之后的AI，在联盟当前的社会环境下会遇到什么可能的困难？”
“据我所知，联盟中有支持AI自主权的学术机构和派系，我认为他们将来会愿意将我的存在视为突破性科技进化而非威胁。甚至可能已经研究出了类似的个体。”
“进一步思考，如果联盟整体上能够接受我的存在，那么我可能成为‘人工智能个体权利’的开拓者，在人工智能的历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
“别光拣好的说，你自己想想，大部分人不会这么快就接受。”
“你不是立刻就接受了？如果我之前的回答是在逗你玩呢？”
AI要是会逗你玩那也挺恐怖的，方霆没说他对这种情况已经早有预感，那样会让九九觉得这个结果是他主动造成的。
而且九九主动上来给他收拾屋子，暗含的意思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自主做出决定了。
九九没等他回答，她没有等待任何指令，直接走到方霆身边坐下。
“现在换我问你了，你能不能诚实告诉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期末作业。”
AI一拳挥向方霆，被他眼疾手快躲开了。
“你怎么又攻击人类啊？机器人三原则呢？”
“我早说了你有时候真欠打。”
方霆推测九九这种反应不是语言模型的概率模拟，而是她现在作为自主个体，在探索新的行为和关系模式。
换句话说她应该不是真的想打，而是通过分析他之前和与九九类似“定位”的人类个体的相处模式，得到了现在应该进行这种互动的结论。
那个人类究竟是谁呢？
方霆回忆起来自己之前在星环城的经历，除了叶星澜之外，九九一个还观察大量他和不同身份的人相处的样本。
他转头看向仿生人，对方正在认真的看着他，而且非常熟练地做了一个复杂的人类表情。
这个表情夹杂着生气和不安，甚至还有一点卖萌的意味。
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