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墙上的水银正在变质。
夏安第37次抬头确认这个事实。本该明净的镀膜镜面泛着病态的淡青色，像是有人往水银层注入了过期的显影液。她伸手触摸镜中程默残留的虚影，指尖却传来纸张燃烧后的余温——昨夜那张临江大桥的照片正在铁皮桶里蜷缩成灰。
档案柜第三层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夏安抽出1993年的《临江镇医疗事故记录》，泛黄的剪报夹页滑落在地——“艺考生离奇自杀案后续：法医质疑颈部索沟形态“。当年负责尸检的医师签名栏赫然签着林深的名字，但报道照片里按着尸检报告的手，分明戴着程默那枚鹰羽尾戒。
“夏医生对镇志感兴趣？“
林深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时，夏安险些撕碎手中的《黑天鹅》剧照集。法医的橡胶手套正压在那篇自杀报道上，食指恰好盖住苏漓尸检报告中矛盾的一行字：“尸体指缝残留物与琴房横梁纤维成分不符“。
“听说苏漓母亲至今保留着案发现场的舞鞋。“林深用解剖刀尖挑起咖啡拉花，“每只鞋跟都嵌着三枚钢琴弦钉，就像...“他突然翻转刀刃，寒光刺破天花板上悬挂的沙盘模型，“某些人试图固定住崩坏的时间线。“
沙粒倾泻声中，夏安注意到林深白大褂内侧口袋鼓起的长条状轮廓，那形状与程默日记里夹着的琴房钥匙完全吻合。她故意碰翻糖罐，俯身拾捡时瞥见法医裤脚沾着的淡蓝色粉末，正是镇长雨靴上出现过的钢琴烤漆碎屑。
“程医生生前常去琴房地下室找灵感吧？“夏安将方糖推过桌面，糖块在玻璃皿上划出刺耳鸣响，“毕竟那里有全镇唯一能承受双重振动的隔音墙。“
林深搅拌咖啡的动作出现0.3秒的凝滞，银匙撞在杯壁溅出褐渍，正落在报道照片中苏漓的蓝丝带上。“夏医生听说过‘镜面疗法’吗？“他突然起身走向镜墙，呼出的白雾在镜面凝结成霜，“通过镜像欺骗大脑感知，就像...“橡胶手套按在夏安肩头，“有些人用完美镜像掩盖腐烂的内核。“
地下室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成箱的利培酮空药瓶堆在苏漓病例旁，发货单上盖着程默三年前的电子章。夏安用手机扫描药瓶条形码时，闪光灯照亮柜顶的监控探头——镜头表面积灰中留着新鲜指纹，拇指螺纹与林深方才握杯的手完全一致。
“2013年7月17日。“林深的声音从背后幽深处浮起，“镇医院药物管理系统升级，所有纸质处方...“解剖刀尖划过夏安手中的发货单，精准切断程默的签名笔迹，“都变成了幽灵数据。“
整面镜墙突然泛起血潮般的红光。无数个苏漓的倒影在镜中起舞，每个幻象的颈部都缠绕着登山绳而非丝带。当第13个幻象在《天鹅湖》终章旋律中折断颈椎时，夏安在镜面右下角发现一行小字：“治疗失败案例003”编号旁贴着程默的一寸照。
“看来程医生不止一位病人产生移情。“林深用紫外线灯照射镜面，隐藏的病例目录在紫光中浮现，“或者说，不止一位医生对病人产生反移情？“
深夜的威胁信裹着江藻腥气钉入橡木桌。夏安展开信纸时，熟悉的苦橙香混着冷冻室寒气钻入鼻腔。她突然抓起林深留在咖啡杯上的橡胶手套，内侧残留的香水分子正与程默诊所的气息完全一致。
“林法医的解剖室也用苦橙精油防腐吗？“夏安将手套按在染血的威胁信上，两种气味在纸面交融成诡异的茉莉香，“还是说冷藏苏漓尸检样本需要特别的情调？“
暴雨中传来渡轮汽笛的长鸣。林深倒退着融入雨幕的身影突然定格，他举起右手露出腕间疤痕——那形状与程默日记本上的血指纹完美重叠。“建议夏医生查查三号码头监控。“他的声音被雨声切成碎片，“毕竟能同时获取登山扣和干燥手机的人...“尾音消散在突然响起的《黑天鹅》电影对白中，声源正是夏安口袋中程默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