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陆行舟属实很高,这么一压就整个人盖在沈棠肩膀上,脸颊凑得极近。
他转头去看沈棠,沈棠也正转头看他,这么一对差点唇都触在一起。
沈棠心中扑通直跳,慌忙转回头,有些勉强地低声道:“你骨头刚接上,不稳当,连血肉都像个被戳过的尸傀,经络也是一片乱糟糟,怎么敢随便站起的……”
陆行舟就像没听见似的,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鬓角也有汗渍,发梢已经微乱,脸上不知是被此地高温热的还是羞的,红彤彤的像个苹果,诱人无比。
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悸动,完全是本能的,轻轻凑过去亲了一下。
沈棠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一个背摔,把他掼回了轮椅上摁着,怒目圆瞪:“不装了是吧!”
陆行舟抿着嘴,眼中不知是怎样的情绪,半晌才低声道:“抱歉,我……太高兴,忘形了。”
沈棠胸膛起伏着,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淡淡道:“你自己……想好了么?”
陆行舟没有回答,神色忽明忽暗。
沈棠瞪视着,很恼火地发现,她气的不是陆行舟的偷袭,而是自己。
气自己居然没有多恼怒。
气他心里有人,还挑挑惹惹。
小白毛曾经那句很魔性的话反反复复在心里回荡:难道不该是努力让自己成为他心里那个人?
可自己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沈棠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男人都没分明白。实际上大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只是这种互相帮助互相救赎的感觉很触动内心,平日里会想见他,想回馈他,愿意尽努力帮他……对他的一些小小的吃豆腐举动也并不反感。
但像刚才这样的亲热,没想过,也感觉这不应该。
可是看他和清漓亲密,却又忍不住的心里泛酸。
这算什么呢?
没分清双方的心思之前,怎么可能就贸然“努力让自己成为他心里那个人”,又怎么去实施呢?难道真顺势啃一起啊!哪能那么随便啊!
更何况……父皇就是再不想让自己继位,那也是公主,父皇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长女找一个魔道出身的孤儿。真贸贸然去做些什么,一旦父皇知道了,说不定为他招灾。
这么想着,口中梦呓般说了一句:“你不是霍殇,对么?”
“对。”陆行舟对外有点想用这个身份搞事情,对沈棠却并不讳言。
沈棠低声说着,仿若呢喃:“如果我想你是呢?”
陆行舟怔了怔,忽然笑笑:“你想是,那就是。”
顿了顿,又低声道:“但如果为了霍家身份,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身份这东西……我自己会有的。”
沈棠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感觉状态怪怪的,脑子乱七八糟都不知道想哪儿去了。
被陆行舟这么一揭更是脸如火烧,嗔道:“我要你身份干什么……只是觉得你会更方便行事罢了!”
陆行舟笑:“是。”
“你……”沈棠愤怒地踢了轮椅一脚:“不要得意忘形,好好休养!”
陆行舟还是顺着回应:“是~好姐姐。”
明明是个玩笑语气,沈棠脸上却泛起了妩媚的笑意,有些挑逗似的挨在他肩膀上,呵气如兰:“姐姐……呵,你就是这样对待姐姐的?亲你姐姐的脸?”
陆行舟::“……”
沈棠伸出一只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喂……你心里的人,该不会是你姐姐吧?”
陆行舟心中一跳,偏过脑袋:“什么心里的人,别胡说……”
别说,她现在这副挑挑逗逗的姿态,还真像当年的元慕鱼……
不过这两三年来,随着他陆行舟的越发长大,成为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元慕鱼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表现了……
沈棠打量着他闪烁的神情:“啧,是不是阎罗殿里的女刺客?”
她倒是知道阎君是女的。不过世上很少有人见过阎君真容,想来阎君至少也该和自己父皇差不多年纪,不会往那想,更不会觉得陆行舟色胆包天敢看上那种恐怖的女人。
因此首先排除阎君。
分析了好久,总觉得陆行舟心里的人很可能是阎罗殿里的某个女刺客,一起行动多了,起了火花。
陆行舟倒被她这话问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拨开她的食指,笑眯眯道:“你想多了,阎罗殿女刺客那属于下属,我可不会玩职场骚扰。”
沈棠没听懂最后这几个字,但整体意思听懂了,首先他真没有否认心里有人,其次这意思是他不喜欢下属,喜欢平级或高位者呗。
那现在我是宗主,你是客卿长老……
沈棠心中又莫名跳了一下,再也保持不住挑逗姿态,愤然站直身子,有意地终结这种暧昧氛围:“你治腿到了现在的份上,剩下的应该就是休息等待恢复。如今你是要回山上休息呢,还是在这下面灵气更为充足,便于修行?”
陆行舟知道她皮薄演不下去了,也顺着扯开:“现在天行剑宗处于积累期,各项产业都在铺开的时候,弟子们的修行选拔也不是一蹴可就,我呆在上面作用不大。近期我就呆在下面洞府,修复一下我的魂幡、储备一些丹药符箓。不过你要盯好焚香楼的消息,一旦他们有什么动向,随时通知我。”
见他识相,沈棠吁了口气:“好。”
陆行舟从半损的魂幡中招出了晋明修:“之前事多,没时间拷问他,现在恰好问问。”
晋明修的神魂呆滞,显然已经被抹去了自主意识,但如今的万魂幡还能保有他的不少记忆。陆行舟伸指虚点他的眉心,问道:“你背后是谁?”
晋明修呆滞在那里,似乎理解不了这句话。
陆行舟索性问:“你与哪个皇子交好?”
晋明修慢慢回答:“齐王。”
沈棠色变。
陆行舟也被这个答案雷得不轻。齐王顾以恒,正是皇帝公布的天行剑宗惨案责任人,已被废为庶人圈禁在府。原本大家都没当回事,觉得天行剑宗的事就是皇帝自己做的,顾以恒是犯了其他事情,被皇帝拿来背这口锅。
可晋明修背后的皇子是他的话,那这事就有点别的意味了。
至少证明顾以恒确实对天行剑宗有想法,渗透已经达到剑锋堂首座的级别了……另有可能他压根就是自愿在替皇帝背锅。
所谓的废为庶人圈禁在府,这并不意味着政治前途的彻底消失,因为那还可以翻案的。如果他一直就是在与皇帝打配合,那这所谓的圈禁反而是种养晦与保护才对。
可无论陆行舟再怎么问晋明修,也是一问三不知,以晋明修的级别确实很难知道背后多少事情。
见陆行舟脸色难看,沈棠摇摇头,止住他继续逼问的想法:“算了,这种事情我们心里有个底就好,晋明修不可能知道太详尽。”
“嗯。”陆行舟想了想,继续问了一句:“关于夏州妖魔案,你知道多少?”
结果这不抱期待的随口一问,反而问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夏州妖魔案根本不是特例,大乾遍地皆是。所谓受伤的妖魔,伤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城主觉得有机可乘,可以与虎谋皮。实则日渐熟悉侵蚀,要么被拿捏把柄成为妖魔代言,要么自己都被妖魔吃了,被化形取而代之。”
化形取而代之……沈棠心中大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晋明修阴魂的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因为我曾协助齐王破过一例这种案件,当年咱们连山郡的郡守就是妖……但事后风平浪静,朝野无事发生,仅仅郡守‘遇刺’了事。”
沈棠深深吸了口气,手心里尽是冷汗。
怪不得晋明修会说遍地皆是。
当看见一只蟑螂,说明屋子里还有很多。
而晋明修阴魂别的记忆都很难保有,偏偏这件事记得极深刻,开口就是大段大段的,可知此事对当时他的心态造成了多重的冲击。一个原本锋锐坚毅的剑客变成现在的样子,与世界观颠覆可能也有很大的关系。
沈棠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给他个痛快吧……或者抹掉意识,不受折磨,可以么?”
“可以。”陆行舟道:“我收魂本来就并不想保有原魂记忆,搞个不好碰到什么特殊状况会导致造反的,保有他的记忆只是为了问话。”
“嗯。”沈棠露出一丝笑意:“谢谢。”
“你我就不必说这个了,你宗门事多,回去吧。”
为什么你我就不必多说?我是你谁?姐姐吗?
沈棠终究没问出这句话,逃命般转身跑进洞府入潭回家,连轮椅都不推了。
脸颊至今似乎还留着他偷袭的触感,直到钻进潭水里都洗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