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家中长辈俱都愣住,连说了几回“年少轻狂”,却也拗不过他这股读书人的傲气。
身为父亲的李樘倒也宽容,见儿子年纪尚轻,便顺势作罢,未曾催促。
然而他心中却自有盘算。
李樘本是商贾出身,虽家资殷实,可若论门第,终究不及官宦世家。
虽有叔祖在外,可毕竟别人选婿,看的还是本堂父母。
若儿子真能高中进士,踏入仕途,那自家的门户便能更进一步,再谈婚事,必能攀得更高,绝不局限于商贾之间打转。
于是,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大司寇感叹了一声说道:
“听说昨日,你在花园吟诗?”
“嗯?”李伯弢好容易回想了起来,赧然一笑道:“那是练功口诀!”
“练功口诀,能把两名丫头都吓跑?”
“这......”李伯弢倒是说不出话来,谁知道这些个丫头想到了什么!
“岂有此理!”大司寇怒骂了一句。
“额......孙儿下次再也不敢......”李伯弢低头说道。
大司寇看上去似乎安心了一点,说道:“伯弢,咱李家从宗楷公开始到你已是十代,而老夫从考中进士到你上皇榜,也隔了一甲子。”
“有那么一度,老夫都觉着咱老李家的读书种子,就要断了!”
“幸亏,祖宗保佑,隔了一辈,这种子终于出现了!”
“可是,岂有此理......”
李伯弢吓了一跳,抬头望着大司寇,有些紧张。
“这些个丫头跑什么跑,不知道你是咱老李家未来的家主?”
“啊?......”李伯弢嘴巴张成了一个巨大的“O”!
“少年人精力旺盛是常有的事,但很多事情,不能表面上说——还要在暗地里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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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李家的读书种子,得代代相传,绝不能断!”
“伯弢你看中哪个?老夫让人送过去!”
李伯弢这才真真切切体认到,身在大户人家,自是诸多好处。
莫说吃穿用度不愁,就说这凭白送人上门之事,腰带束紧之后,都不用冲着结婚而去!
不过,回头一想也对,这世上哪朝哪代的大户人家不是如此?不分古今。
只是此事落到自己头上,未免太过尴尬。
眼见大司寇捋着胡须,慷慨大方的模样,李伯弢心头一跳,忙是脑筋急转,寻思着该如何岔开话头。
他略一思忖,便郑重其事地开了口:“大司寇,侄孙有一事相询。”
大司寇扶手微笑,心道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不知要选哪个中意的?
便不动声色道:“你且说来。”
李伯弢目光一闪,肃声说道:“宣府这地界,是不是属于刑部山西清吏司管辖?”
大司寇正等着李伯弢严肃的挑一个呢,怎想却问了一个相当不严肃的问题。
他洒然一笑,捋须道:
“谬之千里!宣府的刑名,自是归山西提刑按察司管辖。而那刑部山西司,不过是掌理山西分省刑名,监管山西按察司。”
“一个小小宣府,也配直通京司?若真如此,那天下各府各州,还不乱了套!”
“可若是宣府人犯要押送到京师,或者京师有人犯要解送到宣府,”李伯弢顿了顿,斟酌的问道:“需要通过山西京司或外台(按察司)吗?”
大司寇闻言一怔,随即淡然笑道:“此等接送的小事,何须麻烦司台?不过是寻常公文往来,自有章程。”
李伯弢追问:“那这些批文案验,又是由谁核发?”
大司寇不假思索道:“若是京师解送人犯,则需用刑部司务厅的批文,押解之事则归司狱司狱役负责。”
原来,这明朝刑部,除却十三清吏司分掌监管两京十三省刑名案牍外,尚有三处不入流的衙门,乃是司务厅、照磨司与司狱司。
其中,司务厅专司吏役事务,兼理全国公文往来,凡人犯递解、文牒转核,皆由此厅查验,厅中设从九品司务两员,掌此职事。
至于司狱司,凡大狱重囚,悉由此司监管,狱中设从九品司狱六员轮守。
大司寇语带揶揄道:“你打听得如此仔细,莫非是要入了这衙门中,做个勾当?”
“侄孙不过是闲暇好奇罢了,”李伯弢想了想,再问道:“刑部若有要案在身,亦可从宣府提调人犯?”
“这是自然。”大司寇点了点头。
李伯弢闻言,心下已有计较,又试探问道:“若是押解赴京,不论是人犯还是赃物,这一路可会遇到麻烦?”
“麻烦?劫狱?”
“这......”李伯弢微微一愣,旋即摆手道:
“倒也不是劫狱,我说的麻烦,是沿路各处官府、税司、城门、巡检,会不会仗势刁难,故意寻事?”
大司寇闻言,倏地仰天大笑,须发皆颤:“这刑部大堂的公文在手,哪家不长眼的,敢拦六扇门的差事?”
“休说寻常衙役,便是州县知府,见了这份文书,也得乖乖放行!除非嫌自个官位太稳,想去刑部大牢里坐一坐!”
李伯弢闻言,嘿嘿一笑,暗道:看来这红头文件,到哪都好使!
大司寇从小看着李伯弢长大,是否泛着坏水,一望便知,他皱了皱眉头,沉声道:
“问的如此细致,所为何事?如实道来!”
“......”李伯弢闻言,立刻觉得,像是被提到了刑部大堂,背后还赫然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李伯弢心思计较一番,觉着这事瞒不了大司寇,便索性开门见山道::
“孩儿有批货,想从宣府运到京师......”
大司寇闻言,瞬间便明白了,这样的勾当,在刑部也不是没有过。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李伯弢操心的竟还是这等铜臭之事!
他气呼呼的说道:“你爹已是沉迷商贾营生,那也就罢了!怎的你一个堂堂进士,也要步他后尘?”
“莫非,你手上缺银子了?说说,缺多少?”
“......”
这事,李伯弢着实不好解释,讪讪道:“不是为了孩儿自己!当然,孩儿也能从中分润些许,但主要,不是为了银钱。”
大司寇这就奇了,“那是为何!”
“为了大明!”
“咳,咳,咳”大司寇闻言,直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片刻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他稳住心神,定睛望向李伯弢,见他一脸肃容,竟不像戏言。
大司寇心想:咱年轻之时,想要赚点钱,也没这么没脸没皮啊......有出息!
李志沉默片刻,缓缓道:“如何让我信你?”
“孩儿不知。”
“不过,若是为了银两,大不必费此周章!”
“另外还有一事更为重要,好教大司寇知晓——本来今晚,孩儿就想着来找您。”
“哦?还有何事?”
“或许再过几日,弹劾侄孙的文章,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