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崖采药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陆青崖就已经攀上了青霞山西峰的背阴面。少年单薄的麻衣被露水浸得半湿，手指抠进岩缝时带起细碎的青苔。
他闭目凝神，鼻翼微微翕动，一缕若有若无的苦香便顺着潮湿的风钻进鼻腔。
“三叶蛇涎草…东南七丈。“
他睁开眼时，指腹已经摸到腰间的药篓。黄杨木削成的篓底刻着三道凹痕，这是本月第三次发现三品灵草。族里那位鼻孔朝天的炼丹师说过，这味药能抵三枚下品灵石。
脚下的碎石簌簌滚落，陆青崖却突然顿住身形。十步开外的岩缝里，那株暗紫色的草药正吞吐着淡淡雾气。可本该舒展的三片蛇鳞状叶片，此刻竟是蜷缩着贴住茎干。
“不对。“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左手悄悄摸向绑腿里的青钢匕首，右手已扣住三颗铁蒺藜。这是去年用半株龙舌兰换的机关暗器，淬过黑水蛇的毒液。
岩壁上的青苔突然泛起诡异的蓝光。陆青崖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虾米般弓身弹起。几乎同时，一道灰影擦着他后脑掠过，腥风掀开了束发的葛巾。
“铁爪岩蜥！“他翻滚间瞥见那丈许长的鳞尾，冷汗瞬间浸透脊背。这畜生最爱吞食蛇涎草成熟时的毒雾，成年体堪比炼气六层修士。而他才堪堪突破炼气三层。
蜥蜴的竖瞳锁定了猎物，岩缝里的草药突然迸出刺目紫光。陆青崖心头雪亮——这株蛇涎草竟是要蜕变成四品了！怪不得此獠守在附近。
“要命还是要药？“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右手已扬出铁蒺藜。三枚暗器呈品字形封住岩蜥扑击的路线，左手却是一把扯下腰间药篓。黄杨木篓在空中划出弧线，正正撞向那抹紫光。
岩蜥果然嘶吼着转向药篓。陆青崖等的就是这刹那，匕首寒光乍现，却不是刺向妖兽，而是狠狠扎进头顶垂落的藤蔓。昨夜刚下过雨的老藤应声而断，藏在上方的岩蜂巢轰然坠落。
拳头大的金纹岩蜂倾巢而出。陆青崖早已屏息蜷进早备好的泥坑，耳边尽是岩蜥痛楚的翻滚声。直到最后一波毒针射空的嗡鸣远去，他才抖落满身腐叶，探手捏住那株终于舒展开四片叶子的蛇涎草。
“四品灵草...“指腹抚过叶片上凝结的紫晶，少年苍白的脸映在露珠里。
十七岁的眉眼尚显稚嫩，眼尾却已有了细纹。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强行催动灵力触发机关，到底牵动了三年前误食玄牝草留下的暗疾。
山风掠过林梢，传来几声急促的鹤唳。
陆青崖突然眯起眼——那是陆家巡山卫豢养的青羽鹤，平日只在东峰活动。他飞快地刨开一株七叶青，将蛇涎草混进普通草药，又抹了把泥灰在脸上。当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时，少年已变成个满面尘灰的采药童子。
“那边的小子！“突然响起的厉喝惊飞了林鸟。
陆青崖垂首敛目，看着三双绣云纹的鹿皮靴踏碎晨露。为首的壮汉腰间悬着玄铁令牌，正是本家执法堂的标记。
“回禀仙师，小的是西峰药仆...“
陆青崖瑟缩着递上药篓，袖中暗扣的蚀骨粉却已蓄势待发。这些本家修士平日从不会来西峰巡查，除非...
“昨夜可曾见过生人？“
那壮汉突然捏住他腕脉，灵力粗暴地探入经脉。陆青崖咬牙忍受着针扎般的刺痛，丹田处蛰伏的玄牝草精华却突然颤动起来。探入的灵力如泥牛入海，竟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废物四灵根！“壮汉嫌恶地甩开他的手，转头对同伴冷笑：“看来那叛徒不在这片。速去寒鸦渡截杀，绝不能让那半部《九转丹诀》流出青霞山！“
陆青崖伏地咳嗽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纹里渗出的血珠混着泥土，在朝阳下黑得发亮。
青霞山南麓的松林簌簌作响，陆青崖贴着崖壁疾行，腐叶在布鞋底碾出粘稠的汁液。他左手紧攥着混有四品蛇涎草的七叶青，右手每隔十步便朝身后抛洒腥臭的赤尾貂粪便。这种二阶妖兽的排泄物能混淆气息，是采药人躲避追踪的土法子。
“还有三十里...“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晨雾散去后，那队执法堂修士的剑光已掠过三波，最近的一次甚至削断了他头顶的松枝。若非玄牝草改造过的五感提前预警，此刻怕是要曝尸荒野。
腰间的药篓突然发出细微脆响。陆青崖脚步微滞，指节叩了叩篓底——那里藏着半块松纹饼，是今早从灶房顺的。饼渣簌簌落下时，三只灰扑扑的岩鼠从石缝钻出，争相啃食。
“东南方两里，有修士斗法。“他盯着鼠群逃窜的方向，瞳孔缩成针尖。岩鼠的逃遁轨迹呈扇形散开，说明威胁来自...正北！
几乎在转身的瞬间，一道青色剑芒劈开三人合抱的云杉。木屑纷飞中，陆青崖已滚进早看好的树洞。腐殖土的气味冲进鼻腔，他蜷缩着摸向腰间暗袋——那里有半瓶用腐骨藤汁炼制的“醉仙散“。
“陆明远！交出丹诀残卷，留你全尸！“沙哑的厉喝震落松针。透过树洞缝隙，陆青崖看见五道玄色身影呈五芒星阵围住个青袍人。那人左袖空空荡荡，右手握着的青铜药杵正往下滴落黑血。
是家主！少年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族祭大典，正是这位筑基中期的家主亲手将《百草经》赐予旁支子弟。此刻那本应仙风道骨的身影却狼狈不堪，胸口符纹黯淡如风中残烛。
“玄阴门的狗倒是鼻子灵。“陆明远突然咳出团血雾，血珠落地竟腐蚀出碗口大的坑洞，“可惜你们晚了一步...“话音未落，他袖中突然爆出七枚赤红丹丸。丹药遇风即燃，化作七条火蛇扑向阵眼。
陆青崖瞳孔剧震——这是陆家秘传的“七星焚血丹“！以精血为引，每颗丹药需耗费十年寿元。家主这是...要拼命？
“雕虫小技！“为首的玄衣修士狞笑着掐诀，腰间玉佩腾起幽蓝光幕。火蛇撞上光幕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眨眼间被冻结成冰雕。碎冰折射着阳光，映出陆明远惨白的脸。
机会！树洞中的少年突然暴起。他佯装惊慌失措的采药仆，踉跄着冲向战圈外围：“仙师救命！有、有妖兽...“右手却悄然捏碎装着醉仙散的瓷瓶。淡粉色雾气混在汗味里，顺着东南风飘向玄衣人脚下。
“蝼蚁安敢！“最右侧的修士挥袖便要拍出掌风，动作却突然僵住。他脖颈青筋暴起，双眼凸出如金鱼——醉仙散的药力顺着毛孔渗入经脉，正疯狂吞噬灵力。
陆明远何等人物，当即抓住破绽。青铜药杵爆出刺目青光，竟是将本命真火逼入其中。杵尖点在那修士眉心时，一道碧火自天灵盖直贯脚底，眨眼间将人烧成灰烬。
“老贼找死！“剩余四人目眦欲裂，剑阵威势暴涨三成。陆青崖趁机缩回树后，耳畔传来筋肉撕裂的闷响。当他再次窥探时，只见陆明远右腿齐根而断，却借着喷涌的血柱施展血遁术，化作流光投向寒鸦渡方向。
“追！他中了玄阴煞气，撑不过半炷香！“领头修士吞下枚猩红丹药，周身腾起血雾。四人御剑升空的刹那，陆青崖突然瞥见家主坠落处有抹金光闪烁。
是储物袋的锁灵扣！少年屏息等了十息，确认再无修士折返后，狸猫般窜到那滩血泊前。指尖触到金扣的瞬间，他忽然僵住——血渍勾勒出的图案，分明是陆家秘传的丹纹！
“坎位三转，离火生纹...“陆青崖用带血的手指在泥土上勾画，呼吸渐渐急促。这是《九转丹诀》第一卷的起手式！家主竟在生死关头，用血为墨布下传承？
掌心突然传来灼痛。储物袋的暗纹咬破皮肤，一滴精血渗入金扣。陆青崖只觉天旋地转，神识被扯入某个混沌空间。无数丹方如流星划过，最终定格在卷泛黄的帛书上——
《九转丹诀·卷二》：虚灵丹篇。
寒鸦渡的浪涛声隐约传来，少年却恍若未闻。他死死盯着帛书上某行小字：“虚灵丹，可掩灵根异象，金丹以下不可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