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怨念重生

大颂京城，远郊谢家村。

一口黑锅，一间破灶，一椽茅屋，便是谢家所有。

眼瞧着盛夏就要过去，将过鸡鸣之时，隔壁又传来女婴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尖锐如利刃，割裂着周围每一寸空间。

准是那女娃子又饿肚子了！林嫂子掖了掖肩头的被褥，对着空气自顾自地埋怨道，她就是听不得这娃娃撕心裂肺的哭喊，扰了她的好梦。

“哭哭哭，我让你哭！”谢老三面目狰狞，瞪圆了眼，他亦被这啼哭声闹得心烦，眼瞅着就要将老四扔进火堆。

火！是火！四丫头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丁点声音。被活活烧死的痛，她不想再经历，哪怕只是一秒。为此，她特意给自己改了个克火的名字，也为纪念她那惨死的娘：柳清清。

“你倒是哭啊！”见老四止了哭声，谢老三便又露出邪恶笑容，对于发现老四怕火这件事，他得意至极。

谢阿桃虽疯癫，却知道要将四丫头从儿子手中抢走，可她哪是这个混世魔王的对手？

嘭！

小丫头又一次被狠狠摔在地上！

原以为几声婴啼，能唤醒他们仅存的一丝人性，可不承想，几次三番，却差点被摔死。

柳清清心有不甘，奈何她小小一只，哭声系她唯一武器。

好在，四岁这年，她被隔壁林嫂子看上了，说是京城有户人家想买她去做童养媳。这林嫂子是个精明的，不知帮村里多少女娃改变了命运。

当初谢家老二就是她牵的线，谢程这老家伙可没少从中捞钱。

这次买家居然愿意出一贯，谢程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说不定还能餐餐吃上大米和蔬菜。

“你没听错吧？一贯钱？那可是一千文，你确定他要的是这赔钱货？”

一听到这话，老家伙眼里冒着光，仿佛找到了挣钱的路子，扬言要再生他十个八个。

可惜谢阿桃年纪轻轻就被蹉跎得不成样，要不是得了失心疯，以谢阿桃的样貌，寻个平常人家，并非难事。

林嫂子打趣他年龄大了，该为儿女考虑考虑，免得以后无人送终。可人觉得儿女都是债，就该来还他的债。

“我看这小丫头挺好，长得标致又机灵。你二姑娘，上家也满意。就是--”

林嫂子这吞吞吐吐，让谢程好生着急，他不耐烦地督促林嫂子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林嫂子盯着小丫头看了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丫头不苟言笑，身子骨太瘦削，我们倒是习惯了，就怕人家觉得这孩子有什么病，不敢要。”

他打了个马虎眼，硬说他有办法，到时只管来要人。

谢程是个好吃懒做的，他要是勤快些，耕地种菜，也不至于过得如此不堪，一家五口仅靠着谢一做点针线活，维持生计。

随后不久，他像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将四丫头撵到谢一跟前，猥琐地在谢一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刚还眯着眼忙活的谢一，却脸色突变，瞪直了眼。

童养媳地位低下，不过是个生育工具，还要随时遭受男方的打骂、折磨和虐待。谢一幸灾乐祸的语气，仿佛像是甩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如释重负。

柳清清在心里冷笑，她在谢家的生活又好到哪儿去？

手握灰烬出生，被视作不祥。出生一年有余，未尝一滴母乳，屎溺之事，亦无人问津。终日之间，不是被遗弃于满载秽物的拖车之上，自生自灭，就是被扔在垃圾堆里发臭！啼哭哀号，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甚至动了杀心。

三岁那年只因偷吃山上摘来的浆果，就差点没被打死。四岁被丢在林嫂子的猪圈之中，与猪抢食……

只是不甘心死于非难，难道再次遭受这地狱级开局，就能驱散她的怨气？为何那些该死的人，却能好好活着？

柳青娘说要放过自己，下辈子绝不再为人。

可柳清清不甘。

她娘怀胎八月，只因昏死片刻，却被周莲生那个庸医误诊为断了气，落得个葬身火海。

那些无情之人所求，不过是想将她娘仨挫骨扬灰，毁尸灭迹。

她那渣爹却因此发了一笔死人财。她娘头七还未过，他便迫不及待用赔偿款和讹来的钱娶上了美娇娘。

可怜她外祖父，眼睁睁看着女儿身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撕心裂肺的呼喊不过是用刀，一刀一刀在剜他的心，亲眼目睹女儿、外孙惨死，却无能为力。

她该如何放下？如何忘记被烈火焚烧，挫骨扬灰的滋味？

柳清清不怨上天不公，只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几年，她不知在心中盘算过多少遍，誓要逃离这个魔窟，找到那些个丧心病狂之徒，报仇雪恨。

柳氏虽然去得早，但待两个孩子还算不错。

所谓的新家人？柳清清不认，也不会认！

这晚，谢一破天荒地给妹妹做了碗粥，但粥的味道很是奇怪，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柳清清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却让该死的谢老三捡了便宜。

往后的一周，每天都有这么一碗难喝的粥。

约定的时间到了，六岁这年，林嫂子来要人了。老家伙如愿拿到了钱，在手中颠了又颠，乐得合不拢嘴，谢老三吵着要吃米饭，他倒是大方，立刻喊谢一去买了来。

柳清清临走前，姐姐谢一特意来跟她告别，她本以为又是要来一番奚落。

结果，她只是卷起袖子，让柳清清看她手腕上因为刀割，留下的疤，一道挨着一道，密密麻麻。

“我说那粥，怎么有股子腥味。”柳清清有些漫不经心。

反正喝她血的是谢老三，逼她这么做是老家伙，愿意自作自受的是她自己，她可同情不起来。

“你以后要是混得好了，可别忘了我这药引子。”

柳清清嗤笑一声，没有应答，跟着林嫂子上了路。本想半路借机逃跑，可林嫂子说要买她的人家，主户叫柳贵生。

我没听错吧？我的外祖父柳贵生？

真是歪打正着！

思及此，柳清清暂时断了跑路的念想。她从未想过，这一生，还能见着上一世的亲人，心中满怀期许，无望的生活突然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