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檐铃血

第九十七滴雨水坠入陶罐时,陆昭明正蜷在漏风的屋角数铜板。檐下碎瓷串成的风铃叮咚作响,染着丹砂的裂口泛着铁锈味——这是替刘铁匠修补炸裂的炎晶鼎时,从废料堆扒出的残片。肋间的瘀伤随着呼吸抽痛,三日前回春堂伙计踹断他两根肋骨时,那口呛出的血沫里浮着蛛网般的金丝,此刻在痂皮下隐隐发烫。

“陆哥儿!”

棺材铺后窗突然推开条缝,羊角辫女童踮脚递来块麦芽糖。糖块上的朱砂红得刺眼,她袖口还沾着枇杷叶的碎屑——上月她高烧惊厥,陆昭明用坟头采的艾草混乌鸦血灌下去,硬是把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巡夜人在搜生疮的外乡人……”女童盯着他左手小指根部的青斑,那是尸毒蔓延的痕迹。

少年笑着塞回三枚铜钱:“告诉你爹,西街王寡妇订的薄棺今夜就能上漆。”指尖触到女童掌心时,他忽然僵住——那温度烫得反常,像极了三日前自己咳血时的体热。

暮色漫过青苔巷时,陆昭明正刮下最后一块野枇杷叶。乱葬岗的阴气在叶脉凝成蛛网状的结晶,这是镇咳的良药,也是催命的毒引——若被守墓人发现盗采,少不得要挨顿毒打。

“咳…咳咳!”

老更夫缩在无字碑后烤火,裹脚布渗出黄脓,脚边散落着冰蝉翼的碎末。去年寒冬,陆昭明用这些雪山灵虫的翅膀救了他被炎晶灼烂的双脚。

“瘴气要上来了。”老更夫往火堆里扔了把雄黄,腾起的烟雾中浮出诡异的蓝,“这几夜少往西街窜,回春堂在试新药……”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犬吠。陆昭明抓起竹篓钻入荆棘丛,守墓人的火把照亮他方才蹲坐的坟头——几缕金银交缠的血丝正渗入青石,像活物般游向陶罐的方向。

灶膛里的柴火舔着半块芋头时,陆昭明翻开了《素问残卷》。第三十六页的经络图被冰碴血渍冻裂,那是去年冬夜捞起的落水修士留下的。那人咽气前呕在他怀里的血带着碎冰,冻裂了羊皮纸,也让他僵在护城河边三天三夜。此刻膝窝的旧疤突突跳动,蜿蜒至脚踝的紫红疤痕下似有火蚁啃噬。

朱砂粉撒上伤口的刹那,青烟里浮出半枚龙鳞状光斑。耳畔炸响锁链拖地的铮鸣,恍惚间有女人在尖叫:“剜了他的眼!”陆昭明踉跄撞翻药柜,艾草与雄黄粉纷扬如雪,掌心蹭出的血珠竟分作金银两色,在月光下如交尾的蛇般游动。

子夜的梆子声像钝刀刮骨。陆昭明在竹榻上蜷成虾米,左臂皮肤下凸起鳞片状的硬块。他挣扎着去够顶层的陶罐,那里藏着从修士尸体上摸来的青铜盒——盒盖内侧的血字在月光下蠕动:“弑亲之日,龙魔醒时。”

第一缕晨光刺破浓雾时,铜锣声碾过青石板。巡夜人的马蹄踏碎陶罐,染血的碎瓷片爬满蛛网状血丝。陆昭明攥紧青铜盒翻出后窗,檐角风铃突然泣血般震颤,碎瓷片上浮出三足金乌的徽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