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江见川望着指尖沾染的白色粉末，忽然想起这是2008年立夏后的第三个星期三。后桌男生用圆珠笔戳他脊背，递来揉皱的草稿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仙剑奇侠传四》的柳梦璃。
“老江，放学去我家装盗版光碟？“十七岁的王睿咧着嘴，校服领口沾着豆浆渍。江见川盯着他耳后那颗红痣，想起十年后同学会上，这个总抄他作业的胖子会成为某上市公司CTO，在酒桌上红着眼睛说：“当年你教我解数列题的样子，比我爸拿皮带抽我还凶。“
黑板报右下角用彩色粉笔画着祥云火炬，窗外的悬铃木正簌簌抖落淡黄色绒毛。江见川摸到校服口袋里的诺基亚5300，蓝白相间的滑盖手机，边缘贴着周杰伦贴纸。他轻轻推开后盖，电池槽里藏着三根皱巴巴的红塔山。
“江见川！“粉笔头精准击中眉心时，他正盯着英语试卷上鲜红的“89“发怔。李雪梅老师踩着细高跟走来，深灰色西装裙摆扫过课桌，“把你藏的《诛仙》交出来。“
教室后排响起压抑的哄笑。三十岁的灵魂在十七岁的躯壳里颤抖，江见川忽然记起这是改变命运的节点——正是这天课后，他在教师办公室发现沈青梧的情书，当着全班的面撕成雪片。少女抱着作业本站在门口，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光。
“老师，我在看《时间简史》。“他从抽屉抽出包着语文书皮的硬壳书，霍金在封面黑洞前微笑。这是2023年养成的习惯，此刻却成了绝佳的掩护。李雪梅扶了扶金丝眼镜，粉笔灰落在她染成栗色的鬈发上。
下课铃惊飞窗台上的灰喜鹊。江见川穿过走廊时，梧桐叶的影子在他肩头流淌。公告栏贴着奥数获奖名单，沈青梧的名字镶在榜首，铅字印得工整冷清。他鬼使神差拐进教师办公楼，却在拐角撞见抱作业本的少女。
蓝白校服勾勒出青竹般的轮廓，沈青梧后退半步，怀里的本子雪崩般散落。江见川俯身去捡，看见《线性代数》教材里夹着张泛黄信笺，字迹清瘦如刀刻：“每当解不开麦克斯韦方程组时，我就想起你演算时咬笔杆的样子......“
“谢谢。“少女抽回书本时，指尖掠过他手腕内侧。江见川闻到淡淡墨香混着白玉兰的气息，忽然想起十年后某个雨夜，他在便利店遇见穿米色风衣的沈青梧。她往募捐箱投硬币时说：“有些方程式，穷尽一生也解不开。“
黄昏将走廊染成蜜色，江见川在楼梯口被林小满拦住。扎马尾的姑娘脸颊绯红，攥着浅蓝色信封的手在发抖：“江同学，这个...这个给你。“他望着信封上拙劣的爱心贴纸，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岸——前世他当着全班朗读这封情书，笑声中林小满夺门而出，从此再没出现在毕业照里。
“同学，你认错人了。“江见川侧身让开，情书擦着校徽坠落。他看见沈青梧抱着一摞竞赛题集从楼上下来，玻璃穹顶漏下的夕照在她发梢跳跃，像撒了一把碎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