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写状纸

天色微亮,刘长宁将枕头下的信默读一遍,查漏补缺。

此信是写给林家,投石问路,她先问候两位尊者,才缓缓切入主题:

【时维六月,骄阳似火,然蜀州境内,青山连绵;蜀州之田,稻苗青青,铺天盖地;城中街巷,不减繁华。

昔者,蔓子将军借楚兵平息内乱,事成后,楚国使者索要那三城之地。

身为人臣,割掉国土是为不忠,不履行承诺是为无信,于是将军用颈上人头交付楚国。

小女不禁叹服将军壮举。

此番之前,婚姻之事,关乎两姓之好,亦系二人一生归宿,慎之又慎,小女深以为然,谨记此份情谊。

如今府上有意另择时机,想必自有考量。然既是两家世交,应当同舟共济,若有难处,不妨坦诚相告,小女及家人愿共商良策。】

此时传来推门声。

刘长宁迅速将信塞进枕头下,春梅进来传话。

“姑娘,昨天那个穆捕快真把人抓住了,就是阮四。”

春梅拿出一袋银两递给刘长宁。

“只剩五两了,他还让姑娘再去衙门记录一下。夫人替你说不用,穆捕快还是说要给你说一声。”

刘长宁起身把银两放到梳妆盒里,忽然问:“难道他还有线索?”

春梅帮着梳头:“按理说,结个案,夫人出面也一样,确实有些奇怪。”

“姑娘,会不会咱们昨天询问证人太点眼了?”

刘长宁心中思索,微微摇头:“当时机会就在眼前,也顾不得许多。”

刘长宁快速梳妆后,得知父亲还未回家,她们便去找那穆捕快。

县衙门口三三两两聚集,刘长宁正要带着春梅上前查看,穆风不知何时冒出来拦住她们。

“汤大人今日要提人证复审苏易常案。”

“这么快?”

“听说原告陈小姐催促得紧,还有学子上书处置苏易常。”

刘长宁眉头紧锁,本来还想说服王大娘出面拜访杜氏,探口风,找证据。

却见穆风神色自若。

“你特意传话,难道是想帮我们?”刘长宁问道。

春梅也紧盯着穆风。

穆风左右瞧了一眼,认真道:“借一步说话。”

三人走到边上靠墙处。

“也不算帮你们。”穆风压低声音,“昨个阮四招供,我一通吓唬,他倒是吐出了秘密。”

“跟苏易常有关?”刘长宁问。

春梅见此人吞吞吐吐,故作神秘,催促道:“穆捕快有话直说了吧,要知道,人命关天!”

穆风像是下定决心:“昨天我也看出来了,你们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冷血。”

春梅当即气笑:“穆捕快这话,我们还要谢你呢?”

刘长宁神色带着一丝不耐:“明人不说暗话,就当我们找错了人,春梅,我们走。”

春梅扶着刘长宁转身就往衙门走,穆风再次拦住,这回表情真诚许多。

他拱手行礼:“小人一时失言,姑娘们大人有大量,饶恕了吧。我这就告诉你们,绝对是关键证据,只是要请刘姑娘出面更好。”

接着穆风说起昨夜经过,原来阮四这家伙江湖上还有个“顺风耳”的外号。

阮四昨夜被捕,交代五天前晚上喝酒,听到何望忠跟人闲谈,羡慕苏易常攀上枝头,得了五十两银子。

阮四之所以认得这个何望忠,主要是他也留心了要去苏家偷盗,这不,撞到苏家有男人和女人那回事。

说到此处,穆风停下小心看着,刘长宁和春梅脸上泛红。

刘长宁斥责道:“你!你继续说!”

穆风这才继续说:“阮四发现杜氏床板下藏着新衣裳和银子,还听到这两人密谋要害死苏易常。”

“毕竟这两人偷情的事,苏易常从前也撞见过,只是碍于孝道没有说出去。杜氏觉得不放心,先下手为强,设下毒计。”

春梅冷下脸质问:“你既然有证据,为何不去说明?”

穆风苦笑:“姑娘不知,这背后还有陈小姐和陈总捕呢,我一个小人物贸然说出去,不是打脸吗?”

刘长宁反问:“劝她撤诉也不成吗?”

“姑娘说的正在点子上。她这般迅速,会甘心撤诉?分明就是奔着连消带打。”穆风说着留意刘长宁的神色。

春梅冷哼:“不撤也罢,就不信铁证如山,还能偏袒她去!”

刘长宁却领会其中意思:“你告诉我们,便是让我们出头抗衡,甚至打退他们,而你可以趁机策应。”

穆风当即弯腰更低:“多谢姑娘成全!”

春梅狠狠瞪了一眼穆风:

“姑娘,这家伙利用咱们,只怕经此一事,对那头更谄媚了!”

“姑娘这可误会我了。”

刘长宁看着穆风:“是吗?待会儿上了堂,穆捕快可不要说,是我逼迫你,你其实没有证据。”

穆风微笑:“小人不敢。”

刘长宁转身离开县衙。

穆风喊道:“姑娘去哪?”

刘长宁扬起下巴:“既然上公堂,岂能没有状纸?”

说着扬长而去。

“还有一刻开堂。”

穆风望着刘长宁离去的方向提醒道,他摩挲刀柄,身姿修长。

围墙阴影遮盖他半个肩膀,太阳光圈掩盖眸中神色。

刘长宁找到街上一个算命摊,此时摊位前寥寥无几,都赶着去县衙看热闹。

摊主三十上下,姓余,本为讼师,后来转行算命。

余先生摇着羽毛扇子问道:“测字,相面,或者问姻缘?”

刘长宁坐下后直接道:“借先生墨宝,小女要写状纸。”

余先生淡笑一声,指着幌子道:“姑娘说笑,小本经营。”

刘长宁看向两面幌子,一面写着“趋吉避凶”,一面写着“知天命”。

刘长宁看向春梅,春梅立刻把红绳穿起来的50个铜板放在桌案。

“小女自己写,绝不连累先生。”

“如此,姑娘自便。”

余先生收下铜板,开始研墨。

刘长宁提笔就要写,正在此时,孟六娘不知何时出现,按住她的手臂。

“阿娘?”

“夫人?”

孟六娘叹道:“我知道你惦记这桩案子,我已经去牢中看过苏易常。”

“那他可有说什么为自己申辩?”刘长宁惊喜道。

孟六娘摇头:“他一心求死,只怕是……”

“怎么会?”春梅实在不理解,不禁问道。

刘长宁的心渐渐冷下来,苏易常莫非觉得即便指证杜氏有罪,他也仍然会背上不孝罪名,与科考无缘,所以心如死灰?

孟六娘把毛笔抽出来:“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何况本朝讼师多遭贬低,更不会允许女子做讼师。”

余先生听着,摇扇子的手都停顿了一下,面上若无其事。

刘长宁又拿起毛笔,忽然笑道:“阿娘多虑了。”

“我不做讼师,不为苏易常,但我可以状告何望忠!”

孟六娘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春梅肉眼可见的兴奋。

余先生看向少女,忽然升起一丝气吞山河的错觉,他摇了摇扇子,不做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