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越想越气

……

上回说到，金荣因对面人多势众，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

宝玉这才不吵闹了。

放学后，金荣回到家里，他是越想越气，自个儿坐在炕上自言自语：

“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的子孙，附学读书，也不过和我一样。他因仗着宝玉和他好，他就目中无人。

他既是这样，就该行些正经事，人也没的说。他素日又和宝玉鬼鬼祟祟的，只当人都是瞎子，看不见。

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撞在我眼里。就是闹出事来，我还怕什么不成？”

他母亲胡氏正在一旁缝补衣裳，听见他咕咕嘟嘟的说，便皱着眉头问道：“你又要争什么闲气？”

她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活儿。

“我好不容易求得你姑妈帮忙，你姑妈才千方百计的向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哪有钱请得起先生？

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两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了好大的嚼用呢。省出来的，你又爱穿些鲜明衣裳。

再者若不是因你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虽说近来不常给钱，但这两年帮了咱们也有七八十两了。”

说着，便向金荣斥道：

“你要是闹得被赶出学堂，再要找这么个地方，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还难呢！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顽一会子，睡你的觉去，好多着呢！”

于是金荣忍气吞声，很快自去睡了。

次日仍旧上学去。

……

说到金荣他姑妈。

嫁给的是贾家玉字辈的嫡派贾璜，但贾家族人哪里都能像宁荣二府般富势。

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和尤氏，所以凤姐、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她，日子才勉强过得去。

这日正遇天气晴明，又值家中无事，他姑妈就带了一个婆子，坐上车回娘家走走，瞧瞧寡嫂和侄儿。

闲话之间。

金荣的母亲偏提起昨日贾家学房里的那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都向他小姑子说了。

这璜大奶奶不听则已，听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怒斥道：

“这秦钟小崽子是贾门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贾门的亲戚？人都别忒势利了。况且都作的是什么有脸的好事！就是宝玉，也犯不上向着他到这个田地。

等我去到东府瞧瞧我们珍大奶奶，再向秦钟他姐姐说说，叫她评评这个理。”

金荣的母亲听了这话，急的不得了，后悔不已：

“这都是我的嘴快，告诉了姑奶奶了，求姑奶奶别去，别管他们谁是谁非。倘或闹起来，怎么在那里站得住？若是站不住，家里不但不能请先生，反倒在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来呢。”

璜大奶奶听了，又道：“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等我去说了，看他们怎么说！”

也不容她嫂子劝，一面叫老婆子备好车，就坐上往宁府里去。

到了宁府，进了车门。

到了东边小角门前下了车，进去见了贾珍之妻尤氏。

她心里虽怒气未消，也未敢气高，殷殷勤勤叙过寒温，说了些闲话。

这才试探性地问起：“今日怎么没见蓉大奶奶？”

尤氏叹了口气。

只见她脸上顿时忧虑不已：

“她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着，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这两日，到了下半天就懒得动，话也懒得说，眼神也发眩。

我说她：‘你且不必拘礼，早晚不必照例来请安，你竟好生养养罢。就是有亲戚一家儿来，有我呢。就是有长辈们怪你，我替你解释。’

连蓉哥我都嘱咐了，我说：‘你不许累着她，不许招惹她生气，叫她静静的养养就好了。

她想吃什么，只管到我这里取来。倘或我这里没有，只管往你琏二婶子那里要去。

倘或她有个好和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无处寻去！’”

尤氏抿了一口茶，又说：

“她这个为人行事，哪个亲戚，哪一家的长辈不欢喜她？所以我这两日好不烦心，焦的我了不得……”

说着，她又责备道：

“偏偏今儿早晨她兄弟来瞧她，谁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见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是有事也不当告诉她，别说是这么一点子小事，就是你受了一万分的委屈，也不该向她说才是。

谁知他们昨儿学房里打架，不知是哪里附学来的一个人欺侮了他了，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

尤氏停顿片刻，便又向金氏诉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婶子，你是知道那媳妇的。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可她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这病就是从这个秉性上思虑出来的。

今儿听见有人欺负了她兄弟，又是恼，又是气。

恼的是那群混帐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气的是她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才闹出这种事……她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不吃。

我听见了，我方到她那边安慰了她一会子，又劝解了她兄弟一会子。我叫她兄弟到那边府里找宝玉去了，我又瞧着她吃了半盏燕窝汤，我才过来了。”

尤氏说完，便抬头看向金氏：

“婶子，你说我心焦不心焦？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我为她这病，心里倒像针扎似的。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大夫没有？”

金氏听了这半日话，把方才在嫂子家的那一团要向秦氏理论的盛气，早吓的丢在爪洼国去了。

听见尤氏问她，连忙答应道：

“我们这么听着，实在也没见人说有个好大夫。如今听大奶奶这么说，说不定还是喜呢。嫂子倒别教人混治。倘或认错了，这可是了不得的。”

尤氏点点头：“可不是呢。”

正说话之间。

贾珍从外进来，见了金氏，便向尤氏问道：“这不是璜大奶奶么。”

金氏上前给贾珍请了安，贾珍对尤氏吩咐道：“让这大妹妹吃了饭再走。”

说完，贾珍便过那屋里去了。

金氏此来，原要向秦氏说说秦钟欺负了她侄儿的事，听见秦氏有病，不但不能说，更不敢提了。

况且贾珍、尤氏又待她很好，她不觉便转怒为喜，又说了一会子话儿，才回家去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