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特训与一年

之后,二人的生活回归平静,没有再掀起什么波澜。

少年宫的梧桐叶在风里簌簌作响,楚子航的木刀劈开浮动的光尘,汗水沿着下颌线坠入青石板缝隙。

路明非歪坐在廊檐下的朱漆栏杆上,校服领口松垮垮地敞着,指尖转着半罐冰镇健力宝,金属罐身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碎成星子。

“手腕再沉三度。”他忽然开口,易拉罐在空中划出银亮的抛物线。楚子航旋身接住的刹那,木刀顺势劈落的角度正巧切断飘过的落叶。

是的,你没看错,路明非开始特训楚子航。

虽然在曾经,路明非的体术属于垫底,近战格斗被称作极其弱——但你也要看跟谁比啊。

在世界冠军等人的光辉下,路明非的近战确实称不上强,但相比于楚子航这种少年宫出身,常人眼中的天才来说,路明非跟灾难级别的boss没什么区别。

路明非吃着盐水棒冰,没有将铝箔纸扔掉,而是在指尖折成小剑的形状,抬手掷向庭中。

“停。”

铝箔剑尖堪堪擦过楚子航扬起的鬓角,钉入廊柱时竟发出金属铮鸣。

楚子航的刀势凝在半空,一滴汗珠沿着锁骨滑进纯白剑道服,在布料上洇出浅灰的云纹。

“知道为什么每次突刺都会偏么?”路明非舔着冰棍踱进场内,运动鞋底在地板拖出湿漉漉的水痕。

他随手抄起扫帚比划,“你起手时肩胛骨绷得太紧——”扫帚柄突然戳中楚子航右肩胛下两寸,“这里,别太硬了。”

竹刀破风声骤起,却在距咽喉半寸处被扫帚头轻巧架住。

路明非的足尖不知何时卡进楚子航两膝之间,像个星际玩家卡建筑学点位:“下盘倒是稳当,就是太像教科书。”

他忽然撤力后仰,楚子航因惯性前倾的瞬间,扫帚柄已点中后腰命门穴。

老馆长端着的茶碗漾出涟漪。

他看见那个总穿滑稽T恤的少年,正用扫帚尖暴虐自己眼中的天才:“剑道讲究残心,你倒好,砍完人跟断电似的。”

路明非踢开脚边的竹剑,“知道《星际》里人族坦克架炮为什么要预判走位吗?”

楚子航沉默着调整握刀姿势,黄金瞳映出路明非沾着冰棍糖渍的衣领。

檐角铜铃被风拨响时,扫帚柄突然如毒蛇吐信般刺出,在他咽喉前三寸划出交叉的三道轨迹:“战场不是道场,如果你要寻仇,他的枪可不等你摆好构式。”

路明非收了架势,将扫帚随手抛给正在收刀的楚子航:“试试反手位突进。”

他吃着棒冰,“就当对面是虫族刺蛇群。”楚子航挥出的刹那,竟发出竹刀破空的清啸,惊飞了梁间筑巢的鸟。

路明非坐在台阶上,继续说着:“还有啊,身法不是广播体操,得学会骗对方的预判。”

说罢拿起石子投向楚子航。

楚子航的竹刀劈落石子,惊散满地光影。但路明非手腕翻转,又三颗石子跃起击打他手腕、膝弯与后颈:“看,你拆一个水晶塔的功夫,三个矿都被人端了。”

“真正的杀招要藏在意料之外的角度。”

“剑道所谓间合,跟围棋的大场与急所一个道理。”

“你下棋太像人机,太注重架势,缺少人类该有的破绽。”

“但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还有,记得把《星际》人族微操练到APM200,比你挥木刀管用。”

楚子航自然是不会信这种APM比挥刀管用的鬼话。

然后便是重复不断的教学,楚子航的实力也在肉眼可见的增长着。

剑道场的老人们总说这两个少年像照镜子。

一个如冰刃淬火,每个动作都精确得像用游标卡尺量过;另一个却似古潭投石,懒散里藏着惊鸿照影的锋锐。

当楚子航的竹剑第不知多少次击中路明非随意横架的扫帚柄时,白发苍苍的馆长终于颤巍巍捧出传了不知多少代的龙泉剑。

这是对路明非极致剑术的倾佩,希望他继承这份武道。

“路同学,这柄剑还请...”

“太重。”路明非用扫帚尖挑起剑穗,青铜吞口上饕餮纹的眼珠突然闪过幽光,“杀气也太重。”

他随手将古剑抛回檀木架,惊得老馆长慌忙去接,却见少年叼着冰棍晃出玄关,背影融进巷口卖麦芽糖的梆子声里。

这也是对这份责任的拒绝。

因为他并无心于此,那便不必招揽。

数不尽的下午,仕兰中学的天台上总躺着个人影。

路明非枕着《星际争霸》攻略本假寐,耳畔飘来女生们刻意压低的议论。

“三年二班那个学长...对就是楚子航...他们说他能在水面上走...”

“别傻了,虽然楚学长很帅,但上周我还看见他在小卖部买冰棍,只是个普通人...”忽然有阴影笼罩眼帘,睁眼是楚子航递来的柠檬苏打水,瓶身沁着细密水珠。

“谢了。”

然后便是日常的身法特训。

他们偶尔在食堂拼桌。

路明非的餐盘永远堆着糖醋排骨,楚子航的米饭摆成精确的立方体。

当赵孟华带着篮球队起哄“衰仔攀高枝”时,楚子航突然用筷子夹住飞来的可乐罐,金属表面瞬间凹陷。

吓得一众人不敢多说。

整片食堂也蓦地寂静,只有路明非咬着吸管闷笑:“楚少侠好功夫。”

自那之后,校间关于路明非的谣言也都止步,反而是一片叫好声。

赵孟华没再骚扰过路明非,陈雯雯也仿佛消失在路明非的世界中。

唯独小天女天天凑在路明非跟前,甩都甩不掉。

每当路明非问起苏晓樯“你不是喜欢赵孟华吗?缠着我作甚?”时,都会经历一番言辞犀利的话语,然后过几天又来向自己道歉,挺让路明非搞不懂的。

少年宫剑道场的老馆长退休了。最后那堂课上,八十老人执意要与楚子航试剑。

木刀相击的脆响惊飞檐下乳燕,当楚子航的刀尖停在老人喉前三寸时,路明非正剥枇杷准备送入口中,果皮精准投入五米外的垃圾桶。“可惜了。”

老馆长收刀时望着廊外,“你们都不愿承我这老头子的衣钵...”

夏去夏来,又是一年。

雨丝浸湿了路明非的校服衬衫。

他接过楚子航递来的毛巾,瞥见对方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薄茧。

黄昏的公交站台,两个湿漉漉的身影在广告牌暖光里等车。

便利店的电视播放着三峡截流的新闻,路明非突然轻笑:“你爸修车的手艺,修得好奥丁的战车么?”

楚子航望着雨幕中驶来的公交车尾灯,玻璃窗上的倒影突然裂出黄金瞳的碎光。

“我不知道,但我确定我迟早会把奥丁修理掉。”

路明非被逗得乐不可支。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凤凰花开。

毕业典礼那天,路明非在校服外套,一如曾经初次会面,楚子航的衬衫口袋里揣着来自芝加哥的航空信,也揣着路明非给他的【剑道新手级毕业证书】。

“所谓至剑,

不过是骗过自己的影子。

——安兹乌尔恭流免许皆传”

当他们在领奖台上擦肩而过时,礼堂穹顶的琉璃窗将阳光滤成青铜色,恍若某个尼伯龙根的黄昏。

远走美国,进入卡塞尔学院,楚子航依旧挥刀,不过是村雨而不再是竹刀。

刀锋切开热浪时,他忽然想起路明非说过的某个抽象比喻。

“完美的剑招应该像星际里的幻象战机,虚虚实实都是杀机。”

身形在风中轻晃,恍惚间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嗤笑:

“这次破绽藏得不错,可惜呼吸声比雷兽冲锋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