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延之残暴,甚于董卓——

在魏蜀大军激战的营垒砸下重石…

这几乎等同于无差别的攻击。

而巨石的威压之下,人的生命显得那样的脆弱与不堪。

一名高举环首刀的魏军曲长,连人带马被碾成薄饼,铁甲与骨骼在岩面上拓出血色浮雕;

三个纠缠厮杀的士卒,突然变成从巨石底部挤出的肉糜,肠肚喷溅到三丈外的战旗上;

就连蜀军的重盾兵与魏军的重骑也无法避免。

他们被同一块儿巨石压碎,不同制式的兵器在血泥中交叠成诡异的十字。

巨石接连坠地的震动,让营垒处的积血泛起涟漪。

一块儿巨岩因撞击而裂开,里面滚出颗完整的头颅,双目圆睁地望着厮杀的始作俑者们。

这一幕幕…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大都督,得退啊——”

“这仗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曹爽还在因为局势的突变而发呆,夏侯玄、秦朗连忙劝道…

“退?我们退?”俨然,曹爽还有些不甘,明明这是他最有机会击败蜀军的一次。

夏侯玄大声朝他嘶吼,“魏延和他的残部不过几千人,我们可有足足十二万大军,我们怎么能与他同归于尽呢?大将军…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或许是夏侯玄的声调足够大,也或许是夏侯玄的分析,触动到了曹爽心头的某个点…

曹爽再望向那巨岩血色下的战场,他还想犹豫,可几乎所有副将都在劝他…

“大都督,收手了…”

“这一战攻不下,还有下一次,可边陲十二万魏军死绝了,就没有了呀…”

“大都督,快下军令,撤呀…撤呀…”

呼…

终于,在一声粗重的呼气后,曹爽睁开了那不甘的眼瞳,狠狠的下令,“撤,传我军令,所有人迅速撤离,迅速撤离——”

也就在这一道军令下达之后…

督战的兵卒撤去,那些在山道中冲锋的魏军总算可以后退,也总算…能从这死亡山谷中逃离。

“快跑…”

“快啊…”

“啊…拉我一把——”

与魏军这边惶惶后撤形成鲜明对比。

魏延一如既往的站在高处,也不知道是他提前推算出这里安全;

还是他的威猛与霸道震慑到了巨石;

亦或者…是他拥有着逆天的幸运…

那漫天的巨石,竟没有一处砸到他。

看着魏军撤离,看着那只剩下血腥的空荡荡的战场,看着营垒中只剩几面嵌进地底的盾牌,还有那巨石边缘缓缓流淌的、混合着骨渣的血溪。

魏延还在下意识的发出独属于他的战吼。

“继续放——”

“继续砸——”

“把整座山都给我推下来!”

这一刻,在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蜀军兵士眼里,他们的将军根本不像是人。

而像是…像是一个从地狱阴司里走出的嗜血魔鬼——

《后汉书·魏延传论》:

——延性刚猛,善战无前,然用兵酷烈,多行险着。

——千河谷一役,延以寡敌众,临危制变,诱敌入谷,发石崩山,虽摧破强寇,而士卒同烬,玉石俱焚,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昔孙武曰:“上将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延之策,乃攻城之尤甚者。夫以石崩压敌,虽收奇效,然伤天和、损阴德,非仁者之师也。

——赞曰:文长骁勇,实世之虎臣;观其千谷之役,虽存卫汉之忠,亦露豺狼之性。岂不闻“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考异:

《华阳国志》称千河谷战“延威震关中”——

而《魏略》则谓之曰:“延之残暴,甚于董卓”——

蜀中,成都。

尚书台门外,“踏踏踏”的脚步响起…

“你们守在这里,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诺…”

随着刘禅的吩咐与宦官黄皓的回应。

刘禅快步走进尚书台。

而进入其中,他已是迫不及待的喊道:“快,快让朕看看,是何人救了相父?”

说起来…代管尚书台的杨仪也是刚刚收到诸葛亮发来的图卷。

不曾想,方才派人告知陛下,刘禅没有通传,直接迫不及待的赶来。

他是想要一睹…

相父书信中提及的,那魂游太虚之境时遇到的恩人样貌。

“陛下稍安,这图卷臣也是刚刚收到,还未展开…”

杨仪将图卷小心翼翼的放置于案几上。

刘禅却已是迫不及待一般,“你怎么磨磨蹭蹭的,你倒是快点展开呀!”

杨仪的指尖连忙触碰绢绳,这时,有风穿殿而过,烛火“啪嗒”一声炸了个灯花。

画卷徐徐展开——

竟是个清俊少年立于一片桑树林中。

不过是弱冠年纪,一袭月白儒袍洗得发旧,右手执卷,左手正点着身侧的桑树林侃侃向众人讲解着什么。

他身前站满了人,最后位站着的正是诸葛亮…

“这…”刘禅的指尖悬在少年眉眼上方,“这少年…倒是与相父年轻时有几分相像…”

杨仪目视秋毫,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这画卷中最重要的地方,当即提醒道:“陛下细看题跋!”

刘禅看到画卷的右下方有一行小字,是相父诸葛亮亲笔撰写的。

“建兴十二年秋,亮神游太虚,遇恩人品评时局,纵论天下,正论及时,旧疾骤发,幸得此子渡气回阳,临别聆子午奇谋,与臣伐魏之术暗合。泣血谨记,此即太虚境中托臣还阳之人,亦是破长安首功之人——”

看到这一句…

杨仪恍然惊呼:“丞相的意思是…如今长安城…已经攻克了!”

俨然…刘禅还没有意识到杨仪这句话的含金量,他的眼眸只是在画卷中那少年的面颊上徘徊。

他试着推断,“相父说他是神游太虚,那相父遇见的恩人必定是仙人了,如此…岂不是仙人庇佑相父,庇佑大汉,也庇佑朕…”

此言一出…

杨仪拱手,惊奇道:“陛下所言极是啊…”

刘禅宛若突然开窍一般:“那朕可要好好的感激这位仙人,朕要依着相父绘制这图卷的模样为先人塑一座雕像,朕让要世人都知道…相父与朕都是受仙人庇护的!”

这个…

杨仪微微一怔,怎么说呢?

刘禅的提议…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救下丞相,别说立个雕像了,就是镀个金身,整个蜀中…就没有人不赞成的。

当即,他拱手道:“陛下圣明啊——”

“朕还要将这幅画卷装裱起来,好好的珍藏…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刘禅接着说,“仙人救了相父,那便如同救了朕,朕有相父…便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