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站在钱塘江畔的六和塔下,望着远处潮水翻涌,白浪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他离开青城山已有半年,一路沿长江东下,经三峡、过洞庭,最终抵达这江南繁华之地。
江风拂面,带着湿润的咸腥气。他摸了摸怀里的阴阳鱼玉佩,又按了按背后的冰髓匣。玄真道长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待你弱冠之年,可去杭州灵隐寺寻了尘大师……”
如今他刚满十六,距离弱冠尚有四年。但江湖路远,他决定先在江南游历,见识这天下武学。
正沉思间,忽听身后一阵喧哗。
“让开!快让开!”
云松回头,见一匹惊马狂奔而来,马背上无人,缰绳拖地,显然已失控。前方不远处,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正蹲在路边拾捡散落的草药,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觉。
“小心!”云松身形一闪,青城轻功“踏雪无痕”施展开来,人已掠至少女身旁,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旋身避开。惊马擦着两人衣角冲过,撞翻路边茶摊,最终被几个壮汉合力制住。
少女惊魂未定,抬头看向云松,杏眼圆睁:“多谢公子相救!”
云松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一袭淡青色罗裙衬得她如江南烟雨般温婉。她怀中抱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晒干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举手之劳。”云松松开手,退后半步,微微拱手。
少女整理了下衣裙,盈盈一礼:“小女子姓苏,名蘅,家父在杭州经营药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云松。”他简短答道。
“云公子是江湖人?”苏蘅好奇地打量着他背后的青铜短剑。
“算是吧。”云松不愿多言,正欲告辞,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您没事吧?”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匆匆赶来,为首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精瘦汉子,腰间佩刀,目光锐利。
“刘叔,我没事,多亏这位云公子相救。”苏蘅笑道。
那刘叔上下打量云松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仍抱拳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苏家必有重谢。”
云松摇头:“不必。”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苏蘅忽然叫住他,“云公子初来杭州,可找到落脚之处?”
云松一怔,他原本打算在城中寻个客栈住下,再慢慢打听灵隐寺的消息。
苏蘅见他迟疑,笑道:“若公子不嫌弃,不如暂住苏家药铺?家父最敬重江湖侠士,定会好好招待。”
云松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苏家既是药商,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太虚剑经》的线索。于是点头道:“那便叨扰了。”
苏家药铺位于杭州城南,门面不大,但后院却极宽敞,种满了各色药草。一进门,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云松不由深吸一口气,想起青城山的药圃。
“爹!我回来了!”苏蘅欢快地跑进内堂。
不多时,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面容和善,双目炯炯有神。他见到云松,拱手笑道:“这位便是救了小女的云少侠吧?老朽苏明远,多谢少侠仗义相助!”
云松还礼:“苏先生客气。”
苏明远热情地邀他入内奉茶。席间,云松得知苏家世代经营药材,尤其擅长炼制丹药,在江南一带颇有名声。而苏蘅自幼随父学医,对药理极有天赋。
“云少侠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了得,不知师承何派?”苏明远抿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云松沉吟片刻,道:“晚辈自幼在青城山学艺,师父乃玄真道长。”
“青城玄真?”苏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可是那位以‘松风剑’闻名的玄真道长?”
云松点头:“正是。”
苏明远肃然起敬:“玄真道长乃当世高人,少侠能得其真传,果然不凡。”
云松心中一动,问道:“苏先生认识家师?”
苏明远摇头:“未曾谋面,但久闻大名。据说玄真道长精通丹道,尤其擅长‘九转还魂丹’的炼制之法。”
云松想起重阳节时那位戴帷帽的老妪,似乎也是来求此丹。他正欲再问,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苏明远!出来!”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是家丁的阻拦声和打斗声。苏明远脸色一变,起身道:“云少侠稍坐,老朽去去就回。”
云松却已起身:“苏先生,可是有麻烦?”
苏明远苦笑:“是城西‘百草堂’的人,近来常来滋事。”
云松不再多言,随他一同出门。只见药铺门前站着七八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揪着一个苏家家丁的衣领喝骂。
“住手!”云松冷声道。
那壮汉斜眼瞥他:“哪来的小子,多管闲事?”
云松不答,身形一闪,已至壮汉身前,右手轻轻一拂,壮汉顿觉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家丁。
“你!”壮汉大怒,挥拳砸来。云松侧身避过,反手一指点在他肋下,壮汉顿时僵立不动,面露痛苦之色。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拔刀冲上。云松拔出青铜短剑“听涛”,剑光如水,在人群中游走,片刻间便将众人兵器尽数击落。
“滚。”他收剑入鞘,淡淡道。
那群人狼狈逃窜,临走时仍不忘放狠话:“你们等着!”
苏明远长叹一声:“云少侠,今日多亏你出手,但这‘百草堂’背后势力不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云松皱眉:“他们为何针对苏家?”
苏明远摇头苦笑:“无非是生意上的恩怨。‘百草堂’想垄断杭州药材市场,我苏家不肯低头,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云松点头:“若他们再来,我自会应对。”
苏明远感激道:“少侠高义,老朽无以为报。”
当晚,苏家设宴款待云松。席间,苏蘅抚琴助兴,琴音清越,如流水潺潺。云松静坐聆听,恍惚间似回到青城山的雪夜,玄真道长在灯下为他讲解《道德经》的情景。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他心中默念,忽觉这江南烟雨,竟与青城山的雪霁有几分相似。
数日后,云松向苏明远打听灵隐寺的消息。
“灵隐寺?”苏明远沉吟道,“寺中了尘大师确是一位高人,不过近年来已很少见客。”
云松问:“苏先生可曾见过他?”
苏明远摇头:“了尘大师深居简出,老朽虽久居杭州,却也只闻其名。”
云松略感失望,但仍决定亲自去灵隐寺一探。
次日清晨,他辞别苏家父女,独自前往灵隐寺。灵隐寺位于西湖西北的飞来峰下,山门幽静,古木参天。云松踏入寺中,只觉梵音袅袅,香火缭绕,心境不由平和许多。
他向知客僧打听:“请问了尘大师可在寺中?”
知客僧合十道:“了尘师叔祖闭关多年,不见外客。”
云松取出阴阳鱼玉佩:“烦请通报,就说青城山玄真道长弟子求见。”
知客僧见到玉佩,神色微变,低声道:“施主请稍候。”
片刻后,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僧缓步而来,白眉长垂,目光深邃。他凝视云松片刻,缓缓道:“小施主从青城山来?”
云松恭敬行礼:“晚辈云松,奉家师玄真道长之命,前来拜见了尘大师。”
老僧点头:“老衲就是了尘。玄真道友……可还安好?”
云松黯然:“家师已于去年仙逝。”
了尘长叹一声:“故人凋零,世事无常。”他示意云松随他入内。
二人来到一间僻静的禅房,了尘沏了壶龙井,茶香氤氲中,他缓缓道:“玄真道友临终前,可曾交代什么?”
云松取出冰髓匣:“家师命我将此物交给大师。”
了尘接过匣子,指尖在匣面轻轻一抚,寒霜顿时消融。他打开匣子,取出半部《太虚剑经》,仔细查看后,叹道:“果然是它。”
云松问:“大师,这剑经究竟有何来历?”
了尘沉吟道:“此经乃百年前道家高人‘太虚子’所创,分上下两部。上部重‘势’,下部重‘意’,唯有合二为一,方能领悟其中真谛。”
“那下半部……”
了尘摇头:“不在老衲手中。”
云松一怔:“家师说……”
了尘苦笑:“玄真道友或许是想让你来杭州历练。下半部《太虚剑经》的下落,老衲亦不知晓。”
云松心中失望,但仍不死心:“大师可有什么线索?”
了尘沉思片刻,道:“传说太虚子晚年曾隐居西湖孤山,或许那里会有线索。”
云松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了尘忽然又道:“小施主,江湖险恶,此经牵扯甚广,务必小心。”
云松郑重道:“晚辈明白。”
离开灵隐寺时,已是夕阳西下。云松站在西湖边,望着远处雷峰塔的剪影,心中思绪万千。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江南繁华之地,暗流涌动,他必须步步谨慎。
翌日,云松乘舟前往孤山。孤山位于西湖西北角,林木葱郁,人迹罕至。他按了尘大师的提示,在山中搜寻可能的线索。
行至半山腰,忽见一座荒废的道观,匾额上“太虚观”三字已斑驳不清。云松心中一凛,推门而入。
道观内蛛网密布,唯有正殿中央的蒲团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常来。他走近蒲团,发现地上刻着一幅太极图,阴阳鱼眼处各有一个凹槽。
云松心中一动,取出阴阳鱼玉佩,将其嵌入凹槽。
“咔嗒”一声轻响,蒲团下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卷竹简,上书《太虚剑经·下卷》。
云松大喜,正欲取出,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果然在这里。”
他猛然回头,只见三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为首之人手持乌木拐杖,杖头雕着一只似凤非凤的怪鸟——正是重阳节时出现在青城山的那位老妪!
“小子,把剑经交出来。”老妪阴冷道。
云松缓缓起身,青铜短剑已握在手中:“你们是谁?”
老妪狞笑:“‘听雨楼’办事,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
云松目光一凝:“青城山丹房纵火,是你们所为?”
老妪不答,拐杖一挥,两名黑衣人同时扑上!
云松剑光一闪,青城剑法“松风回雪”施展开来,剑势如风雪席卷,瞬间逼退二人。但老妪的拐杖却如毒蛇般袭来,直点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云松身形一矮,剑锋斜挑,与拐杖相击,火花四溅。老妪内力深厚,震得他虎口发麻。
“小子有点本事,可惜今日必死!”老妪厉喝一声,拐杖化作漫天杖影,笼罩云松周身要害。
云松且战且退,心中暗惊:这老妪武功极高,自己恐怕难以取胜。正危急时,忽听一声清叱:
“住手!”
一道青色身影掠入殿中,剑光如虹,直刺老妪后心!
老妪被迫回身格挡,云松趁机脱出战圈,定睛一看,来者竟是——
苏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