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对璧人

金雀捧着鎏金手炉挑开车帘时,林晚意正用银刀削着块茯苓膏。

车外细雨落在她鸦青睫羽上,将本就清冷的眉眼衬得更似画中仙。

“夫人,前头是朱雀街岔口。”金雀瞄着身后三辆满载箱笼的马车,“咱们是回医馆还是...”

“去相府。”

林晚意将茯苓膏喂给打瞌睡的薄荷,指尖捏着的洒金帖扫过知柏鼻尖,“医馆如今怕是已经被顾家接手了,我们得拿着契书找宁小姐帮忙。”

知柏猛地打了个喷嚏,怀中的黑漆描金药箱咔嗒弹开。

二十根淬药银针在鹅绒衬布上幽幽泛光,最细那根针尾刻着蝇头小楷。

正是五年前药王谷谷主赠她的嫁妆。

相府角门的老仆见到将军府马车时,手里扫落叶的笤帚惊得掉进雪堆。

他记得三日前这位冒雨前来,不仅没有被赶出去,还得大小姐亲送,要知道这几年在府里,大小姐没少对这位发牢骚。

“劳烦通传。”

知柏将洒金帖按进老仆掌心,“我们夫人带了些江州特产。”

她故意提高声量,好让门内偷看的小厮听见箱笼里银锭相撞的脆响。

宁蕙正在暖阁和未婚夫崔止临《灵飞经》,听见丫鬟通报笔尖一抖,墨汁污了“永寿“二字。

前些日子林晚意来相府求助正是有变故的暴雨夜,以她的冰雪聪明,不能想象得到是林晚意去东宫报信才能让太子提前知道消息。

虽然一向对林晚意看不顺眼,但只要她愿意和那个负心薄幸的夫君分开,宁蕙还是给将军府递去了帖子。

哪怕如今京城人人都在猜测霍家之事与将军府有关,会被秋后问罪。

“快把地龙烧旺些。”

她扯过帕子擦拭指尖墨渍,“取前日新裁的妆花缎坐褥,还有...〝话音戛然而止,铜镜里映出她未婚夫崔止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扶正发间歪斜的累丝凤簪模样。

宁蕙噗呲笑出声,崔止现在这哀怨的模样也太令人发笑了。

林晚意踏入垂花门时,正听见暖阁传来瓷器轻碰声。

她故意将沾泥的鹿皮靴重重踏过青砖,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

更惊醒正在执手相望,满面绯红的一对璧人。

“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林晚意扫过案上墨迹未干的经文,强忍住笑意将脸转过去,得遇良人,她很是替宁蕙开心。

宁蕙指尖掐进掌心才忍住惊诧。

林晚意向来有一说一,不懂迂回,连被热茶烫红手背都不敢吭声,哪像现在这般...这般鲜活得像把淬毒的匕首。

“咳咳,胡沁什么呢,”她示意丫鬟添茶,“这是崔止,我…”话未说完便哽在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介绍。

林晚意笑了:〝认识,与这位崔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有事有求于崔大人,金雀。”

金雀适时捧上礼单:“这是江州特产的百年山参,最补气血。”

红绸掀开,已有人形的硕大山参看着品相极好,这可是普通人千金难买,求也求不来的。

宁蕙将手中茶盏放下,将一旁的茯苓糕推向林晚意的方向:〝有什么事直言便是,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巴结人了。”

一旁的崔止诧异的望着她,眼中浮现出好奇,他不明白一向端庄宁蕙怎么会竟然会怼人了。

还是这个平日里看不上的顾夫人。

〝江州来人了,林晚意捻起块茯苓糕喂她,“是顾明渊的祖父祖母,他们将我已踢出家门,还给了休书。”

说罢,她拿出休书,对着宁蕙压低声音,“放心,我从顾家顺出来了好东西,不会吃亏,就是,得想个办法名正言顺成为我的。”

窗外的风雨扑在茜纱窗上,宁蕙望着林晚意鬓边微微晃动的东珠步摇,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怕不是被驴踢了脑子。

被休传出去很好听吗?

现在是国丧期间,无人问津。

再过一月,京城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林晚意。

她以后的医馆是别想开了。

宁府后院的梨花簌簌落下,发出的声响惊醒了有些恍惚的宁蕙。

“所以,你是奔着他来的?”宁蕙看着崔止,指尖绞着帕子。

〝当然不是!”林晚意连忙辩解,她如今对所有男子都提不起兴致,怎么会想着奔崔止来。

反驳过后,有些羞赧。

〝我是想请你做靠山,用一钱银子将这些地契买去。”

说着,金雀搬出檀木箱,抚去上面的金子,露出一大叠盖着印章的地契。

〝你哪来的这么多……”宁蕙突然想起了将军府回帖当日抱来的一箱金子,她原以为林晚意是报答那日入东宫的谢礼才凑齐的这些,还想着过几日相见还上…

眼下这些…

崔止在一旁摇头,这两人倒是别样默契。

一个不问来历,一个全盘信任。

他总有种不该在此处的微妙感。

〝你想将这些东西通过变卖的方式换成你的,对吗?”崔止问。

〝是,不知大人可否通融。”

崔止看向林晚意手里的休书,见上面未有官府盖章,当即明白此人是想通过宁蕙求他出手。

如此算计,他抬眼撞上林晚意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然觉得这女子比查账时的尚书还可怕。

〝看在宁蕙的份上,我可以出手,但只限于帮你换所有户部文书,至于你,我想将军府有不少金银,你打算如何处置?”

见崔止和宁蕙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她,林晚意也不卖关子了。

〝这金银我会分成三份,一份是给宁蕙和我身边金雀的嫁妆,另一份,崔大人可知怀通山庄的温泉池底,铺着南海运来的砗磲贝?”。

林晚意将一旁的契书推给崔止,道:〝上月工部奏报修缮行宫,独独漏了这座太子的私产。”

崔止拨算盘的手一滞。

砗磲贝严丝合缝,将银子放在底下不仅隔绝潮气,还无人注意,好计谋好手段。

只是,她用什么办法能运过去。

〝你应该知道我是崔家人,是当今陛下的表兄,我是不会帮你的。”

宁蕙忙打圆场:“崔郎是说,如今钱庄多与世家勾结,虽然陛下潜邸时的产业稳妥些,但不好运,你不如放在我城外的庄子里,放心,我一分也不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