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钝刀子割肉才疼

林晚意垂眸望着萧阙蟒袍上蜿蜒的血痕，久久不语。

经历十五年三月零三天的感情背叛。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男人。

包括这位前世早死的太子。

〝民女谢过陛下，只盼那日早些到来。”

萧阙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顾夫人不必客气，只要你能活到那一日。”

说罢，他凑近林晚意，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你说，若是顾明渊亲眼见到你我谋划，会怎么对你？”

听着这冷如冰霜的声音，林晚意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忘了这人性子阴晴不定，不好掌控的事实。

林晚意下意识退出几步，果然见到那令她恨之入骨的身影。

她有些着急，绝不能让对方发现萧阙，正想着将其躲藏，周围除了马车和金雀早已经空无一人。

林晚意赶紧上马车，将宁蕙的衣裳换下藏在暗格里。

刚做完，外面就传来顾明渊的声音。

“晚晚怎的在此处淋雨？”

顾明渊执伞自朱红宫门转出，玄色大氅上金线绣的麒麟在雨中泛着冷光。

他伸手要揽林晚意肩头，指尖却堪堪停在离牡丹盘扣半寸处。

因为林晚意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晚晚？”

嗅到他袖口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林晚意突然想起前世这香气里总掺着地宫的血腥味。

她生生压下喉间翻涌的恶心，就势跌进他怀里：“夫君…方才那些禁军凶得很，吓得我簪子都丢了。”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拂过他喉结，顾明渊颈侧顿时浮起细小红疹。

林晚意眼底掠过冷意，这是她特意用漆树汁泡过的蔻丹，总得要先为那些痛收些小利息。

“为夫这不是来了？”

顾明渊解下大氅裹住她，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她腕间动脉，“你好好的在府里，怎么来了？”

林晚意感受着他试探的脉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袖中暗藏的鸡血囊应声破裂，殷红浸透素色中衣，吓得顾明渊急退半步。

他最厌脏污。

“夫君嫌弃我了？”

她颤着手去扯他玉佩穗子，将血渍尽数抹在羊脂玉上，“方才府里来人，说是陛下召见……”

顾明渊瞳孔猛地收缩，萧阙竟私下召见？

他盯着玉佩上逐渐发黑的血迹，突然攥住她手腕：“陛下见你了吗？可说了为夫的事？”

林晚意任由他拽得生疼，泪珠恰到好处地坠在他手背：“陛下说…说夫君与长公主……”

她故意咬破舌尖，咳出的血沫染红他袖口，“我不信，定是那起子小人作祟！”

雨幕中传来清脆的银铃声，金雀捧着鎏金手炉疾步而来：“将军快松手！夫人心疾犯了！”

顾明渊下意识松手，从袖子里拿出贴身放的瓷瓶，掀开的刹那，林晚意嗅到熟悉的茉莉香。

正是前世顾明源找太医制作的加了料的救心丸。

顾明渊神色稍霁，犹豫了下取出一颗亲自喂她：“为夫都带着呢，晚晚别怕。”

林晚意含住药丸时舌尖轻颤，内心深处涌起难以抑制的厌恶。

果然，白玉罐底沉着细如发丝的药渣，若非她重生后刻意去查，根本辨不出这改良版的绝子救心丸。

“夫君待我真好。”

她咽下毒丸，趁接帕拭唇时吐出，“方才陛下还问起虎贲军换防的事，晚晚听着害怕……”

顾明渊抚着她发顶的手骤然收紧：“陛下还说什么？”

“说从义父的遗物里搜出……”她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宫道转角。

二十名禁卫抬着柏木棺椁踏雨而来，棺盖缝隙渗出黑红血水，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污痕。

顾明渊脸色骤变，那是他方才在大殿里，被萧阙下令五马分尸的虎贲军总帅尸身！

“顾将军节哀。”

禁军首领一脚踹翻棺木，鲜血淋漓的尸首滚到顾明渊靴边，“陛下说这谋逆之徒合该曝尸三日，特命末将送来给您……当个摆件。”

林晚意掩面抽泣，余光瞥见顾明渊腰间玉带轻晃。

那是他心绪大乱时的小动作。

她假意踉跄扑向尸首，染血的帕子“不慎”扫过死者眼皮。

“义父！”

她凄厉哀嚎，指尖却飞快挑开尸身耳后皮肤。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针孔时，险些笑出声来。

前世顾明渊弑师嫁祸的手段，竟与今生如出一辙。

顾明渊拽起她时用了十成力：“回府！”

马车刚过朱雀街，林晚意突然攥住他袖口：“夫君可闻到焦糊味？”她掀开车帘惊呼，“那不是咱们府邸的方向吗？”

冲天火光映亮顾明渊扭曲的面容，他踹开车门纵马疾驰。

林晚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看着掌心被掐出的月牙印，方才扑向尸首时，她早将磷粉撒在了顾明渊的靴底。

“姑娘，霍老夫人已经到后巷了。”金雀幽灵般出现在车辕，“按您的吩咐，那老婆子已经从被围的宅子里跑出来了，沿途已经知道顾明渊毫发无损归府。”

“只是她年事已高，怕是杀不了….”

林晚意抚过鬓边的碎发，前世霍老夫人最疼长子，若知晓顾明渊为活命害死她独子，只怕要生啖其肉。

“杀不了他也能让他痛一痛”

林晚意将淬毒的银簪插进发髻，笑容扭曲宛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钝刀子割肉才疼，不是吗？”

最后这一刀自然要由被顾明渊自诩拿在手里的她来刺。

在这之前，她要让顾明渊像前世的她一样，在最期待欢喜中跌落深渊，再一步步走向死亡。

顾府门前，霍老夫人龙头拐杖已砸碎第三块匾额。

身后的军旗上绣着的霍氏图腾沾着干涸脑浆，正是虎贲军帅旗。

“竖子敢尔！”

她双目赤红，拐杖直指被下人围着的顾明渊眉心，“霍家随梁祖征战多年，向来忠心耿耿，是你，是你诬陷我儿，老身今日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我儿讨个公道！”

顾明渊急退半步，后背撞上刚下马车的林晚意冰凉的手掌。

她将早备好的匕首塞进他袖笼，颤声道：“夫君躲我身后，霍家祖母来了！”

“晚晚，多亏有你。”

顾明渊不疑有他，欢喜的向她奔来。

无人注意的角落，金雀望着他仓皇背影，轻蔑一笑。

“祖母此时追夫君有何用？不如想想如何救霍府数百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