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宗元研究(1912—1949)
- 彭二珂编著
- 2661字
- 2025-04-25 18:15:07
韩柳文评述
吕洪浩
辑校按语
《韩柳文评述》,署名“吕洪浩”,原刊《南风》1936年第12卷第2—3期第118—120页。
据陈国钦、袁征著的《瞬逝的辉煌:岭南大学六十四年》记载:吕洪浩于1939年毕业于岭南大学,授予商学学士学位,其余生平事迹不详。
《南风》,月刊,岭南大学学校刊物,由私立岭南大学学生自治会出版部编辑出版,程万扬曾主编辑之事,校长钟荣光为该刊题字。“《南风》定每月上旬中出版,截稿期为每月月底,内容不偏重任何性质”,创刊及终刊不详。其《编后话》说道:“南风!带着陌生的面目,平和的气象,在颠沛流难中,从恶劣环境里,终于挣扎出来了。”“每个学期,南风总会有一度吹;现在呢,赤日炎炎,汗流浃背,而我们的‘南风’也就应运而生。”“稿件多是本校教授或同学供给的。”中途因故停刊一年之久,于1928年6月24日重新调整复刊,《编辑后记》道:“《南风》又穿上一套新衣裳与诸同学见面了。”《编后话》以为南风的宗旨“除了介绍同学们的对于一般问题的著论,学术的探讨,和文艺的写作外,它还负有一个使命,这个使命就是:宣扬抗战精神,激动爱国情绪,揭破敌人阴谋和暴露敌人的暴行”。设有文苑、消息、时事短评、诗词等栏目。
两汉承秦而统一中国,国运前后共计四百余年。因国运之长,是以各种文物非常发达;且武帝尝能黜百家,尊儒于一,而文人极盛。于斯时也,各种文体,如辞赋、历史、论策、诗歌、小说等皆备。是以两汉时代为中国文学成立时期。
两汉之文,乃上承周秦而变其体制而已。至其思想之宏伟,未能超越周秦诸子而上之也。西汉之文虽属韵文,而对偶之法未严;东汉之文,渐尚对偶,若魏代之体制,以声色相矜,以藻绘相饰,靡曼纤冶,致夫本真焉。夫周秦之世,骈文络乎散文之间,韵文络乎不韵文之间,盖流露于不觉,非有意为之也。至若汉时晁、董、贾、刘诸家,其文章面目,尚未离古。及司马相如创为辞赋,务以铺张为能事,竟尚宏丽。其后扬雄,班固又从而效之,而文格一变;骈文与散文,韵文与不韵文,截然分离。三国之时,邺下七子,崇尚文辞,遂成风俗;寖假已尚排偶谐声韵,散文歇寂,骈文代兴;是故两文衰于曹魏已[44]后。两晋南北朝之际,词尚浮华,忠直之气旷然无闻;声必求其谐协,词必配以偶丽;因而骈文兴焉。盖当魏末晋初,王弼何晏倡虚浮之风,竹林七贤接踵而起,蔑弃典文,骛于清谈,饰华言以翳实,骈繁文以惑世;缙绅之徒,翻然改辙,洙泗之风,缅焉将坠。两汉以上淳朴之风,尽灭于斯时,而文学上光明后伟之风,亦随之一蹶不振矣。
当律诗成立,而诗文极绮靡之时,陈子昂异军突起,力排骈律诗文,而追读于魏晋文学之后,惟子昂之文并无模仿前人之处,惟去骈丽以回复前人爽直之态耳。贞和元和之际,韩愈出,始以古文为学者倡,起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八代之衰,时柳宗元翼之,豪健雄肆,相与主盟当世。兹评韩述柳文如左:
韩愈,存退之,南阳人也。早孤,依嫂读书。日记数千言,通百家。贞元八年擢第,凡三诣光范上书,始得调。董晋表署宣武节度推官,汴军乱,去依张建,封辟府推官,迁监察御史。上疏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善政,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中,为国子博士河南令。愈才高难容,累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论;执政奇其才,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裴度宣尉淮西,奏为行军司马,贼平,迁刑部侍郎。宪宗遣使迎佛骨入禁中,因上表极谏,帝大怒,欲杀,裴度、崔群力救,乃贬潮州刺史。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长庆四年卒。
(以上见《唐才子传》卷五)
念尝以为自魏晋以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司马迁扬雄之气格不复振,故作《进学解》。至于进学一解,见林纾之《韩柳文研究法》,谓其大旨不外以己所能借人口为之发泄,为之不平,极口肆詈,然后制为答词,引贤圣之不遇时为解,说到极谦退处,愈显得世道之乖,人情之妄,只有乐天安命而已。其骤也若盲风懑雨,其夷也若远水平沙。文不过一问一答,而啼笑横生,庄谐间作。文心之狡狯叹观止矣。韩愈为文见《昌黎集》以铭志为最多,而赠序次之。后人苏明允论其文曰:“孟子之文语约而意深,不为巉刻崭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浑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而不敢迫视。若夫奇词险句,时出而走于拮屈聱牙。至于扬雄同弊亦其过也。”(见《上欧阳内翰书》,《宋唐文醇》[45]。)《唐才子传》卷德之[46]评曰:“公英伟间生,才名冠世,继道德之统,明列圣之心,独济狂澜,词彩灿烂,齐梁绮艳,毫发都捐,有冠冕佩玉之气,宫商金石之音,为一代文宗;使颓纲复振,岂易言也哉?”迢乃[47]评其赠序文曰:“唐初赠人始以序应[48],作者亦众。至于昌黎乃得其古人之意;其文冠绝前后作者。”其赠序之文不特雄气而委婉,今人读之觉其高情远韵,今人可望而不可及者也。韩愈之文大抵以议论胜焉。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人。贞元九年,苑论榜第进士。又试博学宏词。授书校郎,调蓝田县尉,累迁监察御史里行,与王叔文、韦执谊善,二人引之谋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用,值叔文败,贬邵州刺史,半道有诏,贬永州司马。遍贻朝士书言情,众忌其才,无为用心者。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时刘禹锡同摘[49]得播州,宗元以播非人所居,且禹锡母老,具奏以柳州让禹锡,而自往播,会大臣亦有为请者,连[50]改连州。宗元在柳州多惠政,及卒,百姓立祠,血食至今焉。
(以上见《唐才子传》卷五)
柳宗元卒,禹锡遂为编次其集行于世。韩愈为志其基[51],且以书谂禹锡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尝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见《唐宋文醇·韩愈》)
林纾为之申释曰:“凡做语严重,往往神木而色朽,端而能曼,则风采流露矣。都州[52]毕命贬所,寄托之文,往往多苦语,而言外仍不掩其风流,才高而择言精,味之转于郁伊之中,别饶雅趣,此殆梦得之所谓‘腴’也。‘信[53]’者壮健之貌,壮健而有生气,柳州本色也。‘癯然以清’,则山水诸记,穷桂海之殊相,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昌黎偶记山水,亦不能与之追逐。古人避短就长,昌黎于此,固让柳州出一头地矣。”(见《韩柳文研究法》)子厚之文长于叙事及写景,其生平佳作为“永州八记”。
至于以韩柳二人之文并论者,则有宋人寥道南[54],其文曰:“高山大川,雄时[55]奔汹,虽不见其零亏湮没[56],而其秀挺回纡不可尽藏者,韩文也;巍岩绝湍,峭奇环曲,使人遐眺留睨,而其灵氛怪气固克笼罩者,柳文也。”又曰:“平原旷野,大将指挥[57],天衡地冲,自有纪律者,其韩之变欤!而间道斜谷,翠飓制电[58],不可方物者,其柳之变欤!”
总之,综以上各家之评论,韩柳之文亦不难领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