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纸扎店,樟木门帘上沾染的暗褐色污渍瞬间闯入眼帘。我心下生疑,伸出指尖轻轻捻动,那碎屑在阳光的映照下,竟泛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仔细一瞧,竟是掺杂了人发的金箔纸,这发现让我脊背一寒。柜台后的老掌柜,仿若未觉我的异样,手指灵活地翻飞着,正专注地给一具童男纸人编辫子。
那发丝乌黑发亮,凑近看,根部还带着毛囊的脂肪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老掌柜似有所感,抬头朝我咧嘴一笑,牙龈间渗出朱砂色的唾液,声音沙哑地说道:“客官订做送路童子?用真人头发扎的,走黄泉路不摔跤。”
我强压内心的厌恶与警惕,佯装弯腰挑选纸马,实则袖中的剪纸老虎早已顺着裤管悄然滑到地面。阿蛮昨夜用血画的符咒在虎额上隐隐发烫,这头由灵纸所化的猛兽,此刻正用尾巴轻轻卷住我的脚踝,似在等待我的一声令下。
“听说您这儿有民国老手艺。”我不动声色地抛出诱饵,“会扎引魂仙鹤的,全城就剩陈氏纸铺了吧?”
老掌柜原本浑浊的眼白瞬间泛青,手中的剪刀“咔”地一声,陡然剪断空气,厉声喝道:“陆家小子,你祖父没教过你——”话未说完,剪刀尖如闪电般戳向我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纸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扑上老掌柜的面门。
穿过店铺,踏入后院,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不已,怀中的罗盘指针也因此疯狂旋转起来。只见上百具尚未点睛的纸狼,被吊在竹架之上,每具狼腹都鼓胀得如同怀胎的孕妇。
夜风轻轻拂过,那些狼爪竟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自行调整着姿态,仿若正在演练一套精妙的围猎阵型。在最深处,有一具巨狼格外引人注目,它身形足有牛犊那般庞大,狼吻里叼着半片带血的头皮,那发色,竟与母亲老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你娘的头发出油,不好扎。”老掌柜的声音仿若幽灵,从四面八方传来,“倒是你爹的腿骨,磨成粉调胶最黏纸。”我心中怒火中烧,纸虎似感受到我的情绪,猛地撞翻三具狼尸。
狼腹应声裂开,瞬间涌出潮水般的黑蚂蚁。这些蚂蚁迅速汇聚,组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每具人形的心口,都钉着一块生辰八字铜片。我目光一扫,认出其中一块写着「庚申年七月初七」——正是祖父的忌日。
我心急如焚,拿起断魂剪划破掌心,血珠飞溅,甩在罗盘中央。青铜指针“铮”地一声弹起,坚定地指向店铺地砖的某处,似在指引着我揭开真相。
我顺着罗盘的指引,发现地下室的门竟藏在关公像后方,而神像刀尖滴落的,哪是什么红漆,分明是鲜血。掀开地砖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浪扑面而来,我被呛得踉跄后退。
待视线清明,眼前的场景让我头皮发麻,整面墙绷着二十多张人皮,人皮像晾晒的宣纸般微微颤动,每张皮的天灵盖位置都插着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腾,扭曲成挣扎的人形,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我的目光被第三排正中的那张皮吸引,它正在缓缓渗血。“林晚秋...”我轻声念出皮上褪色的钢笔字,母亲的名字缩写“L.W.Q”在月光下泛着磷光。这张皮的左手无名指缺失,而母亲墓里葬的,恰恰是一只镀金断指。
就在这时,老掌柜的脚步声从背后悄然逼近,我眼角余光瞥见,他布鞋底沾着三星堆的泥土,这一发现,让我愈发觉得此事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你祖父撕毁契约,就该想到报应会落在子孙身上!”老掌柜突然暴喝一声,手中的剪刀凌空剪出十字。刹那间,满院纸狼同时睁眼,那些狼睛是用尸油浸泡过的黑曜石,散发着幽冷的光,每一颗都映出我不同的死状:被狼群分食、化作纸人燃烧、在阴戏台永世唱丧……种种惨象,令人不寒而栗。
纸虎勇猛无畏,一口咬穿最先扑来的三头狼喉,可更多纸狼如潮水般从阴影里涌现。一头狼爪狠狠扫过我的小腿,裤管裂口处,白色纸纤维瞬间疯长,它们竟在试图把我同化成纸人。
“阿蛮!”生死关头,我声嘶力竭地嘶吼。随着我的呼喊,纸人少女阿蛮从罗盘里析出半透明身影。她残缺的左臂突然暴长,纸层翻卷间,露出森森骨刺,那是用我的掌心血重塑的致命兵器。
巨狼张着獠牙,迅猛扑来,獠牙离我的咽喉仅剩下半寸距离。千钧一发之际,罗盘迸发的青光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瞬间冻住了所有纸狼。趁着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我拼尽全力,扑向人皮墙,一把扯下母亲的遗皮。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整面墙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嚎。那些绷紧的人皮剧烈抽搐,缝合线一根根崩断,仿佛无数被禁锢的冤魂终于挣脱了束缚。
老掌柜见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紧接着,他的脸皮开始皲裂,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纸浆——原来,这老掌柜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用数百张人皮裱糊成的恐怖怪物。
“你娘皮上的《往生咒》是我亲手刺的。”他的声音陡然一变,竟成了母亲的语调,“乖儿,把皮还给我...”就在他蛊惑之时,阿蛮瞅准时机,骨刺如离弦之箭,贯穿他的胸口。
令人震惊的是,喷溅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混着指甲的黑色纸灰。【残局】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我跪在焚烧纸狼的火堆前,口中念念有词,念诵着《度人经》,试图超度这些亡魂。灰烬里,一枚青铜钥匙缓缓浮出,匙柄刻着河图纹样,与阿蛮断臂里藏的薄片完全吻合。老掌柜临终前嘶吼的“西配殿三丈”此刻正在钥匙上幽幽发亮,像是某种神秘的坐标,指引着我前往下一个未知之地。
母亲的人皮在阳光下急速碳化,最终只剩手掌大的一块。皮质上浮现出针刺地图,标注着江城七个地点,每个都对应一座被九流十三门改造过的古建筑。这些地点,或许隐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阿蛮手持纸刃,小心翼翼地割开我小腿的纸化皮肤。剥落的碎片下,新生的血肉里,竟嵌着几根狐狸毛,这一发现,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深陷的这场危机,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