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子时,万物蛰伏,阴气正盛。引魂人疤痕毫无预兆地开始发作,左臂上的七星疤像被点燃的火线,突然渗出黑血。
黑血浓稠如墨,每一滴落在地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半寸高的白毛。那些白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编织成引路幡的形状,直直指向城郊的十字路口。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赶到那里,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东边,一顶八抬红轿正缓缓而来,轿帘上绣着金线狐纹,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西边,一口由十六人抬着的白棺沉重地挪动着,棺盖上钉着七根青铜傩钉,透着森冷的寒意。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仪仗队的构成。红轿前后,蹦跳着身着嫁衣的纸扎童男童女,他们面色惨白,动作僵硬,像是被某种邪恶力量操控;而抬白棺的,竟是三十七个婴灵,它们脖颈系着的红绳此刻全部绷得笔直,仿佛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拽着,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红煞撞白煞......”我左眼的青铜纹路开始发烫,仿佛在呼应着这诡异的场景,“这是要......”话还未说完,两支队伍已在十字路口中央猛烈相撞。
两支队伍碰撞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只有漫天飞舞的纸钱突然定格在半空,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红轿在这一瞬间炸裂,化作无数赤蝶,每只赤蝶的翅膀上都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像是一道道诅咒;白棺则迸射出三十七道锁链,链头拴着不同年代的断魂剪仿品,寒光闪烁。
两者在空中相互交织,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我,就被困在这网的中央。仔细看去,每根“网线”都是一段被剪断的姻缘,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纸嫁娘们像是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突然集体转头。她们的盖头下没有脸,只有用金粉写就的「陆」字,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紧接着,她们甩出水袖,如灵动却致命的蛇,缠住我的四肢。袖口里,钻出正在交媾的陶瓷人偶,那模样,分明是阴婚用的陪葬品,散发着腐朽和不祥的气息。
“一拜天地——”童男童女齐声高喊,声音尖锐而诡异。随着这声高喊,我的颈椎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就在我的膝盖即将触地,陷入这诡异仪式的深渊时,左胸的狐骨像是感受到了危机,突然刺出三寸。新生的狐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扫过那些纠缠的姻缘线。线断之处,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陈年香灰,带着岁月的沉淀和神秘的气息。
我趁机咬破舌尖,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将混着狐毛的血喷在断魂剪上。刃口沾血的刹那,仿佛激活了某种神秘力量,所有的断魂剪仿品都颤抖着,像是在对真正的王者表示臣服。
“剪不断理还乱?”我对着空气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决绝,“那就......全剪了!”当剪刀划过最粗的那根红线时,整个十字路口像是被一颗炸弹击中,响起玻璃碎裂般的声响。那些看似普通的线,其实是无数细密的时空裂缝,此刻正像打碎的镜子般纷纷剥落,露出后面漆黑的......祖父的剪影。
祖父保持着挥剪的姿势,被困在裂缝之中,宛如一幅静止的画面。他的脚边,堆着七具不同材质的傩面残骸,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激烈战斗。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由三十七枚铜钱组成的畸形骨爪,每枚铜钱中央都穿着根红绳,绳头全部系在我的左臂疤痕上,仿佛在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臭小子......”剪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是隔着深深的水域传来,带着模糊和沧桑,“看什么看......快剪你脐带!”我闻言,下意识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肚脐眼钻出根晶莹的红线,正连接着红轿残骸里的新娘。
就在她盖头滑落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胃部绞痛袭来,让我几乎站立不稳。那竟然是二十岁的母亲,她隆起的腹部正在渗血,血珠缓缓流动,组成「1985.7.15」的日期,那是我出生的日子,也是一切谜团的起点。
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我终于明白,红白双煞的出现根本不是意外。这是祖父当年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强行将母亲难产与狐仙嫁女的时空叠合在一起,形成的一个死循环。白棺里装的并非尸体,而是他剥离的「引魂人天命」——那三十七枚铜钱每转动一次,就有个婴灵忘记前世,陷入无尽的轮回。
“现在懂了?”祖父的剪影开始模糊,仿佛即将消散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红煞是狐仙讨债......白煞是老子给你......兜的底......”裂缝突然剧烈收缩,他的骨爪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被碾碎,化作铜钱暴雨般四散飞溅。我本能地扑过去,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握住一枚特殊的铜钱——上面用朱砂画着断魂剪的图样,背面刻着「阴德通宝」,仿佛带着祖父最后的嘱托。
随着祖父剪影的消失,两支仪仗队像是失去了操控的木偶,同时化作纸灰,在夜风中飘散。灰烬里,缓缓浮出两件物品:半张烧焦的婚书,和半块开裂的引魂人腰牌。当它们相碰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空气里浮现出完整的契约内容:
「陆氏长孙承狐骨满三纪,当以红煞冲白煞解劫」
「然破局者需付双倍阴债」
看到这些文字,我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我的左臂疤痕突然增生,原本的北斗七星图逐渐变化,形成完整的北斗九星图——比正常引魂人多出两颗暗星,仿佛在预示着我将面临更为沉重的命运。而左胸狐骨表面,也裂开细纹,露出里面蜷缩的......半只青铜狐瞳,那神秘的狐瞳,仿佛在凝视着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