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椁的碎片,在月光下诡谲地缓慢蠕动着,那些嵌着傩面符的残片,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纷纷朝着姜晚聚拢过去。她耳后的尸斑,已然如汹涌潮水般蔓延至颈动脉,藤蔓状的纹路在皮肤下凸起,恰似青铜铸就的锁链,无情地将人皮卷轴深深勒进血肉之中。
“活人桩即将现世。”林青崖猛地撕开缠满符咒的右手绷带,只见无名指、小指与拇指缺失之处,残留着锯齿状的狰狞疤痕,“尸画里的因果线,必须锚定在现世的载体之上——就如同六十年前,你祖父以你母亲为载体……”
话还未说完,姜晚陡然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指甲缝里竟钻出荫尸幼虫的触须。这些乳白色的诡异生物,在月光下舒展翅膀,排列组合成一个个发光的箭头,直直指向林青崖的心口。陆识的断魂剪刚一出鞘,刹那间,整座墓室被青铜色的星辉所笼罩,穹顶之上,缓缓浮现出古老的汉代星图。
“丙寅位!西白虎七宿!”林青崖用断指在胸口迅速画出血符,瞬间,缺失的三根手指处,猛然爆出青铜锁链,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扑来的荫尸幼虫钉死在半空。那些锁链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傩戏《破幽赋》的唱词,最末端的倒钩上,还挂着半腐烂的指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陆识的青铜左眼,突然一阵刺痛,他透过这双特殊的眼睛,竟看见林青崖的断指创口里,蜷缩着某种神秘生物——那是一团被青铜符咒紧紧包裹的黑色魂体,每当锁链震动一次,魂体表面就会浮现出巫女傩面的模糊轮廓。
“你体内竟然养着荫尸主魂?”断魂剪的刃口,瞬间抵住林青崖的喉结,陆识的声音里满是警惕与震惊。
“三根手指,换了我三十年阳寿。”林青崖缓缓扯开衣襟,心口处的傩面纹身,正贪婪地吞噬着青铜锁链,“当年,你祖父用断魂剪切下我的三魂,才得以把荫尸主魂封进我这副皮囊。”
姜晚那尖锐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墓室里原本脆弱的平衡。她太阳穴处的尸斑,突然裂开一个个恐怖的孔洞,从中钻出七条青铜色、仿若脐带般的肉须,每条肉须末端,都生长着一个狰狞的傩面吸盘。当这些吸盘吸附在墓壁之上时,那些刻着战国铭文的青砖,竟如同被高温融化一般,迅速软化,整座墓室开始源源不断地分泌出血色黏液。
“活人桩要生根了!”林青崖迅速将骨笔刺入自己的断指创口,蘸着青铜色的魂血,在虚空之中奋力画出敕令。血液刚一触及肉须,姜晚突然用九婆婆的声线,歇斯底里地嘶吼道:“葬骨滩的十七具浮尸,就是为你准备的桩基!”
陆识的九星疤,第四颗“丁卯”剧烈地抽搐起来,疤口喷出的滚滚黑烟,在空中迅速凝结成葬骨滩的全息图。他看见,十七具浮尸的脊椎骨破体而出,在江底拼凑成一幅巨型傩面阵图,而那阵眼的位置,赫然正是林青崖的断指创口。
“要破阵,就得斩桩。”断魂剪的刃口,泛起幽幽的青铜冷光,陆识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但活人桩却是……”
“是我。”林青崖猛地撕下右臂的皮肤,露出森森白骨,上面刻着《葬经》的残篇,“六十年前,我自愿断指为契,等的就是今天——把荫尸主魂渡给真正能够承载它的傩面骨!”
就在此时,肉须瞬间穿透林青崖的琵琶骨,将他高高吊上墓室穹顶。那些傩面吸盘,开始疯狂地啃食他的血肉,每吞噬一块肌肉,就会生长出对应的青铜器官。陆识的断魂剪刚要挥出,斩断肉须,姜晚却突然发疯似的扑上来,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腕,牙齿深深陷入腕骨,鲜血瞬间涌出。
“不能断……”她的瞳孔里,流转着青铜色的年轮,声音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桩基已成……”
在林青崖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整座墓室彻底化作一座血肉熔炉。墙壁渗出带着脑髓碎片的浓稠血液,地面隆起一个个如同心脏般脉动着的肉瘤。陆识的九星疤接连爆裂,喷出的黑气在头顶汇聚,形成北斗星阵。然而,在这阵光辉之下,他却看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真相——自己左胸凹陷处,正与林青崖的心脏产生强烈共振,形成了阴阳双生的傩面骨。
“剪断丁卯位的因果线!”林青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骨笔朝着陆识掷去,“用我的魂血……”
断魂剪的刃口,刺入丁卯星疤的瞬间,陆识的左手掌,突然浮现出傩面纹。那些纹路渗出黑色的脓血,每滴落一滴,就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人脸的凹坑,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青铜左眼在此刻触发了预知:如果剪断这根因果线,林青崖的心脏将化作荫尸魂核;但若不剪断,整座沅江流域,都会沦为一片活葬之地。
“陆家人……果然还是这般优柔寡断……”林青崖的声带,已被肉须完全替换,发出的声音如同金属相互摩擦,刺耳又诡异。他突然用残余的左手,扯断心口处的傩面纹身,扯出的筋肉纤维里,缠绕着半截槐木芯——那截木芯,正散发出与阿蛮残魂一模一样的森冷气息。
陆识的瞳孔,骤然急剧收缩。记忆如闪电般闪回到第一卷殡仪馆地下室的场景,九婆婆用槐木钉封住母亲棺材时,那股浸透骨髓的寒意,与此刻竟完全相同。断魂剪像是有了自主意识,突然自行行动起来,刃口死死咬住槐木芯,猛烈地震颤着,青铜色的血液,从握柄处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阿蛮的……”剧痛让陆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左手掌的傩面纹,已如恶疾般蔓延至肘部,他咬牙切齿道,“你偷了阿蛮的槐木魂芯?”
“是交换。”林青崖的脊椎,发出如木材断裂般的脆响,他的下半身,已完全槐木化,“当年你母亲用婴儿头骨符咒绑定狐仙时,九婆婆用阿蛮的魂芯……换了我的三根手指……”
话音刚落,墓室轰然坍塌,三人坠入江底的尸画阵眼。十七具浮尸的脊椎骨,如同一条条活蛇,疯狂缠来,在林青崖的腰间,拼出三根手指的形状。当陆识的断魂剪最终斩落时,刃口却偏离了因果线,深深刺入自己的左胸傩面骨。
在一片青铜色的血雾之中,姜晚体内的尸斑,突然绽放出诡异的花朵。那些傩面状的花朵,释放出阿蛮残魂的气息,将荫尸主魂暂时封印在林青崖的槐木躯干里。而在江底的最深处,半截青铜棺椁正缓缓开启,露出内部用血朱砂描绘的契约:
【活人桩既成,当以双生傩面骨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