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魂,三人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穿透后殿屋顶的破洞,映照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时,陈锋便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了起来。
昨夜的激战虽然短暂,但消耗巨大。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饥饿感如同有形的爪子,紧紧攫住了他的胃。老铁叔和石头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都蜷缩在火堆旁,脸色憔悴,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后怕。
但他们没有时间休息,更没有资格抱怨。王麻子那句“等着,爷爷我叫齐了弟兄再来收拾你们”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都起来吧,干活了!”陈锋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他用脚拨了拨火堆,让余烬重新燃起一些火苗,又添了些昨天捡来的枯枝。
老铁叔和石头挣扎着起身。简单的洗漱(用冰冷的、省着用的一点水润湿布条擦脸)之后,三人围着火堆,将昨晚老铁叔拿出来的那最后一点炒面分成更小的份,默默地吃着。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吃完这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早餐”,陈锋开始分配任务:“老叔,今天您先别急着修炉子,把门口那堆东西再加固一下,尽量堵严实。石头,你跟我来,我们先去把今天的水打回来。”
“陈大哥,我……我跟你一起去。”石头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定。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后腿。
“好。”陈锋点点头,然后又对老铁叔说,“老叔,您一个人留在庙里,千万小心。如果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声音,就立刻躲到神台后面去。”
“放心吧,老头子我还没老糊涂。”老铁叔挥了挥手,拿起那把缺口砍柴刀,开始在门口忙活起来,用石头和破木头加固那道简易的防御工事。
陈锋则带着石头,拿着那片唯一的陶罐残片,再次踏上了去山涧取水的路。一路之上,陈锋格外警惕,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痕迹。昨晚土匪退去时留下的脚印还清晰可见,这让他更加确信,对方一定会回来。
来到山涧边,水流依旧细微。陈锋让石头在旁边警戒,自己则小心地用陶片舀水。看着这清澈见底、但不知隐藏着多少细菌和寄生虫的涧水,陈锋想起了昨晚定下的计划。
“石头,你来看。”陈锋将舀满水的陶片递给石头看,“这水,看着干净,但里面可能有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喝了这种水,尤其是我们现在身体弱,很容易拉肚子,一生病,那就麻烦了。”
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只知道陈锋大哥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所以,我们以后喝的水,除了要烧开,还得想办法把它弄得更干净一些。”陈锋说道,“走,我们回去,我教你们做一个‘滤水器’。”
两人打满了水,又在附近捡拾了一些枯柴,匆匆赶回破庙。
回到后殿,老铁叔已经将门口堵得更严实了,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并且在通道内侧堆放了大量石块,随时可以彻底封死。
“陈小子,你说的那个……‘过滤’,到底是个啥玩意儿?”老铁叔看到他们回来,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问道。昨晚陈锋提出这个概念,让他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就是用一些东西,把水里的脏东西隔开,让水变得更干净。”陈锋解释道,“就像筛子筛东西一样,不过我们要筛的是水里看不见的脏东西。”
他开始指挥两人寻找制作过滤器的材料。这并不容易,破庙里虽然杂物不少,但能用得上的不多。
首先是容器。陈锋希望能找到一个相对大一些的、底部完好的陶罐或者木桶。他们在后殿和厢房的废墟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倒塌的厢房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破损了大半、但下半部分还算完整的粗陶水缸。缸壁很厚,看起来还算结实。
“这个好!”陈锋眼前一亮,“我们把它搬回去,把底部清理干净,看看能不能用。”
三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沉重的破水缸挪到了后殿。陈锋仔细检查了一下,水缸底部没有明显的裂缝。他又找来一块尖锐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在靠近缸底的侧壁上,慢慢地凿、磨。他的目标是开一个小孔,让过滤后的水能流出来。这项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既要开出孔洞,又不能把整个缸底震裂。老铁叔看他笨手笨脚,接过来,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巧劲,叮叮当当地敲打了一阵,居然真的成功地开出了一个指头粗细的小孔。
接下来是寻找滤料。按照陈锋的构想,一个简易有效的过滤器,需要由下至上依次铺设不同材质的过滤层。
“我们需要干净的布、小石子、粗砂、木炭、细沙,最上面再铺一层石子。”陈锋说道。
布好办,他们身上破烂的衣服就是现成的材料。陈锋毫不犹豫地从自己已经褴褛不堪的内衬上又撕下几块相对干净的布条。
石子和粗砂也好找,庙里庙外到处都是。陈锋让石头去捡拾、清洗干净的小石子和颗粒稍大的粗砂。
细沙稍微麻烦一点。老铁叔想了想,带着他们来到山涧边一处水流较缓的沙滩,挖取了一些相对细腻的河沙,然后用陶片反复淘洗,去除里面的泥土和杂质。
最关键的是木炭。木炭具有极强的吸附能力,能够有效去除水中的异味、色素和一些溶解性杂质。他们有火堆,制作木炭并不难。陈锋指导老铁叔和石头,将之前收集的硬木柴架在火上燃烧,待烧到一定程度、外表焦黑但内部尚未完全化为灰烬时,迅速将燃烧的木柴抽出,用湿泥土或沙土掩埋,隔绝空气使其熄灭。冷却后,扒开泥土,得到的便是黑色的木炭。他们重复了几次,积攒了足够量的木炭,然后将其敲碎成小块。
材料准备齐全,开始组装过滤器。
陈锋先将一块布条仔细地塞在水缸底部的小孔处,防止滤料漏出。然后,按照他的指示,由下至上依次铺设:一层干净的小石子(约两指厚),一层粗砂(约三指厚),然后是最关键的、厚厚的一层碎木炭(至少一掌厚),接着是一层细沙(约三指厚),最上面再铺一层小石子(用于分散水流,防止冲击破坏下层滤料)。每一层都铺设均匀,并适当压实。
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但结构完整的陶缸过滤器就这样诞生了。
“好了,试试效果!”陈锋有些激动,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生命健康的关键一步。
石头用陶片舀来一些刚刚从山涧打回来的、略显浑浊的水(因为取水和之前的活动搅动了水底),小心地倒在过滤器顶层的石子上。
水缓缓地向下渗透,依次流过石子、细沙、木炭、粗砂、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滴滴清澈的水珠,从底部预留的小孔处,滴落下来,汇聚在下方放置的另一片较大的陶罐残片上。
三人屏住呼吸,凑近了观察。
过滤后的水,明显比原来的涧水要清澈许多!几乎看不到任何悬浮的杂质,也闻不到之前那股淡淡的土腥味了。
“嘿!真干净了!”老铁叔啧啧称奇,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忍不住用舌尖舔了一下,“好像……是没那股味儿了!”
石头也好奇地看着,觉得很神奇。
“干净多了吧?”陈锋笑道,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不过,老叔,石头,你们记住了!这过滤只是把水弄清亮,去掉了脏东西和味道,但里面可能还有看不见的‘小虫子’。所以,过滤后的水,我们还必须烧开了才能喝!这样才能彻底放心!”他再次郑重地强调。
老铁叔这次是心服口服了。他活了大半辈子,喝了几十年的山涧水、河水,也见过不少人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闹肚子甚至丢了性命,但从没想过还能用这种方法把水弄干净。他对陈锋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行!以后就听你的!你说咋弄就咋弄!”老铁叔拍着胸脯保证道。
解决了饮水安全这个大问题,陈锋又趁热打铁,开始强调个人卫生和环境卫生的重要性。
“我们现在三个人挤在一起,地方又小,要是不注意卫生,一个人病了,很容易传染给其他人。”陈锋严肃地说道,“所以,有几条规矩,我们必须遵守。”
他指了指外面:“第一,大小便必须到院子外面、离我们住的地方和水源都远一些的指定地方去解决。我明天去挖个坑。绝不能随地乱来!”
“第二,吃饭喝水前,必须洗手!用干净的水使劲搓,或者用草木灰搓洗,也能去掉不少脏东西。”
“第三,食物和水源要保护好,不能被污染。我们喝水的陶片、煮东西的家伙,每次用完都要清洗干净。”
“第四,我们住的这个地方,也要保持清洁,垃圾要及时清理到外面去。”
这些在现代社会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卫生习惯,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这种逃难的环境下,却显得有些“多余”和“讲究”。老铁叔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太麻烦。
但在陈锋耐心解释了细菌、传染病(虽然他只能用“病气”、“瘟疫”之类的词语代替)的危害,并结合他们现在虚弱的身体状况后,老铁叔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表示会遵守。石头更是把陈锋的话当成了圣旨。
就这样,在这个破败的山神庙里,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团体,开始建立起了最原始、却也最重要的卫生防疫体系。
忙碌了一天,傍晚时分,三人再次围坐在火堆旁。喝着经过过滤、又彻底烧开的热水,虽然肚子依旧空空如也,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至少,他们不用再担心因为喝水而生病了。
然而,水的问题解决了,食物的匮乏却变得更加尖锐。
陈锋今天外出寻找滤料和探查煤窑旧址时,也顺便搜寻了食物,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山里的冬天,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他们昨天吃的那点炒面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今天几乎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们的五脏六腑。石头的小脸又变得蜡黄,无精打采地靠在老铁叔身上。老铁叔也是唉声叹气,眼神黯淡。陈锋自己也感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锋看着跳动的火苗,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光靠挖草根,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必须得找到肉!找到能提供足够能量的食物!”
他的目光投向了庙外漆黑的、危机四伏的山林。
“明天,我们得想办法打猎,或者设置陷阱!”陈锋做出了决定,语气斩钉截铁,“挖草根的同时,重点是寻找动物的踪迹,制作套索和陷阱!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老铁叔和石头听到要打猎,眼中都闪过一丝光亮,但也带着深深的忧虑。打猎,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