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如同鬼蜮般的废弃工棚,陈锋一头扎进了凛冽的寒风之中。他没有回头,也无需回头。身后除了死亡和绝望,别无他物。前方,哪怕同样渺茫,却至少存在着理论上的生机。
胃部的绞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地提醒着他能量储备已濒临枯竭。喉咙的干渴感更是强烈,每一次吞咽都如同砂纸摩擦。他知道,脱水比饥饿更能迅速地置人于死地。原主记忆中那条通往山涧的小路,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脚下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被前人踩踏出来的、在乱石和枯草间蜿蜒的痕迹。煤矸石和山石棱角尖锐,透过脚上那双早已磨破的、单薄的布鞋,毫不留情地刺痛着他的脚底。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这山谷里的妖风吹倒。
太行山的冬日,萧瑟而冷酷。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被过度砍伐的山坡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土黄色,只有在石缝间,才偶尔能看到几簇顽强的、早已枯萎的杂草,在风中徒劳地摇曳。空气干燥而寒冷,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他一边艰难地跋涉,一边强迫自己运转几乎要被冻僵的大脑,开始系统性地评估自己的知识储备,并制定初步的求生策略。
“水是第一位的。”陈锋在心中默念,这是现代生存训练的常识。没有水,一切都是空谈。记忆中的山涧是主要目标,但不能完全依赖。现在是枯水期,加上严寒,溪流很可能已经断流或者完全冰封。
他开始审视四周的环境,试图运用在纪录片和科普读物上看来的知识。“寻找水源的迹象……低洼地带?植被相对茂密的地方?动物活动的痕迹?”他苦笑着摇摇头,这些理论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如此苍白。低洼处或许有积水,但很可能是死水,充满细菌和寄生虫。植被?放眼望去全是枯黄一片,哪有什么“茂密”可言。动物?除了偶尔听到的几声不知是狼还是野狗的嚎叫,连只兔子都没见到,更别提什么活动痕迹了。
“如果溪流结冰,”他继续思考,“需要工具破冰。一块足够坚硬的石头?或者……在废矿区找找有没有残留的铁器?”即便取到冰块或积雪,也需要融化。“融化需要热源……火。还需要容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破烂的衣衫,再次感到一阵无力。
“食物。”第二个关键词浮现在脑海。在这样的季节和环境下,能找到什么?“植物根茎是最现实的。”他回忆着一些常见的可食用野生植物的知识,但很快发现,书本上的图片和描述,与眼前这些枯萎凋零的现实景象很难对应起来。而且,误食有毒植物的风险极高。“黄精?葛根?或者像原主记忆中那样,尝试一些被当地人验证过的、在绝境下才会吃的树皮或者草根?”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恶心,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动物呢?”他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捕猎需要工具、技巧和体力,我现在一无所有。设置陷阱?同样需要时间和材料,而且成功率未知。”昆虫?这个季节恐怕早已销声匿迹。
“保暖与安全。”第三要素。“那个破棚子绝对不行,四面漏风,根本无法抵御夜晚的严寒。”他需要一个更可靠的庇护所。“山洞?岩石下的凹陷处?或者是……废弃的矿道?”矿道或许能挡风,但里面可能缺氧、有积水、甚至有塌方的危险,而且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野兽或者……其他走投无路的饥民?
“火。”这个念头反复出现。火不仅能提供温暖,还能烧水、烤熟食物(如果能找到的话)、驱赶野兽、提供光明和心理上的慰藉。“如何生火?”他皱紧眉头。现代人早已习惯了打火机和火柴的便利。“钻木取火?需要特定的干燥木材和极大的体力、技巧,我现在这状态成功率几乎为零。”“火镰火石?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有这个概念,但需要找到合适的燧石和火绒、铁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除了布料的粗糙感,什么都没有。
“工具。”最后的评估。“我现在唯一的工具就是这具虚弱的身体和这颗装着21世纪知识的大脑。”他需要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一块锋利的石头可以当刀子,一根结实的树枝可以当手杖或武器,废弃矿区里或许能找到铁片、铁条……
思路逐渐清晰,但每一步都指向巨大的困难。陈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拿着满级攻略却只有一级装备和空血瓶的新手玩家,被扔进了地狱难度的副本。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长。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异常艰难。肺部火辣辣地疼,寒风似乎已经渗透了他单薄的衣物,让他浑身冰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微弱的水声传入耳中。
水声?
陈锋精神一振,循着声音的方向,踉跄着又向前走了几十步,绕过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干涸的河床出现在面前,河床底部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灰色的沙土。而在河床的中央,靠近一侧岩壁的地方,他看到了!
一股细若游丝的水流,正从岩石缝隙中顽强地渗出,汇聚成一小洼清澈见底的水潭,然后又消失在下方的沙石之中。水潭不大,直径不过一两尺,边缘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在中央,水仍在缓慢地流动着。
“水!”陈锋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是扑了过去。
他跪在水潭边,顾不上刺骨的寒意,双手捧起那冰冷刺骨的清水,贪婪地喝了起来。清冽的泉水流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和舒畅。他一连喝了好几捧,直到胃里传来一阵冰凉的满足感,才停了下来。
活过来了……至少暂时……
喝足了水,陈锋感到一丝力气回到了身体里。他仔细观察着这个小水潭。水是从岩缝里渗出来的,看起来非常干净,这让他稍微放下了对水质的担忧。但流量太小了,而且看样子随时可能完全冻结。
“必须想办法储存一些。”他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个容器。幸运的是,在不远处的石缝里,他发现了几片破碎的陶罐残片。虽然不大,而且边缘粗糙,但其中一片形状还算规整,勉强可以当做一个简易的水瓢或小碗。
他用这片陶片小心地舀起水,一点点地喝着,同时也在思考下一步。
水源问题暂时缓解,接下来是食物。
他开始在水潭附近仔细搜索。靠近水源的地方,土壤相对湿润,或许能找到一些能吃的东西。他用捡来的尖锐石块,费力地挖掘着地面。泥土冻得有些硬,挖起来非常吃力。
半个时辰后,他的收获寥寥无几。几条如同细绳般、干瘪发黑的草根,还有一小块像是某种植物的块茎,散发着一股土腥味。他尝试着辨认,但无论是现代知识还是原主的记忆,都无法确定这东西是否能吃。
“赌一把?”他看着那块黑乎乎的块茎,犹豫了片刻。最终,强烈的饥饿感战胜了理智。他用石块刮掉外皮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和辛辣味瞬间充满了口腔,刺激得他差点吐出来。他强忍着咀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胃里似乎并没有传来不适感。
“能吃,但……真他妈难吃。”陈锋苦着脸,又咬了一小口。这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淀粉或糖分的感觉,只有一股辛辣的植物纤维味,聊胜于无。
他继续挖掘,希望能找到更多。但直到他累得再也挥不动石块,收获也仅仅是又多了几条类似的草根和两小块那种难吃的块茎。
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补充他消耗的体力,甚至连维持生存都够呛。
严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刚刚因为找到水源而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迅速冷却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陈锋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喘着粗气。“仅仅依靠这种碰运气式的觅食,根本活不下去。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据点,需要工具,需要火,需要更可靠的食物来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来时的方向,那个废弃的黑石峪矿区。
“废弃的矿区……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铁器?煤?甚至……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矿洞?”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动。矿洞虽然危险,但相比于露宿荒野或者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棚子,无疑要好得多。而且,矿区是人类活动过的地方,找到遗留工具或物资的可能性,也比这荒山野岭要大。
天色正在逐渐暗淡下来,铅灰色的天空显得更加阴沉。气温也在快速下降。夜晚的山区,温度会降到零下,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风所并生起火来,他很可能熬不过这个晚上。
不能再犹豫了。
陈锋将那几根草根和两块难吃的块茎小心地揣进怀里,用陶片最后舀了一些水带着,然后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黑石峪矿区的方向,再次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寻找一个可以作为临时庇护所的矿洞或废弃建筑,并搜寻任何可能利用的工具和燃料。
他不知道那个废弃的矿区里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更多的危险,还是……一线转机?或许,他能在那里遇到其他的幸存者?比如,那个死在棚屋角落里的孩子,他会不会有同伴?
陈锋甩了甩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精神,保存体力,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