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高坐于马上,着一身牙色锦袍,腰间的玉佩雕着祥云纹,与舒锦锦袍相得益彰。

“是我的人莽撞,差点伤了你们。”

二舅母拽着我福身行礼。

“多谢公子不与我们计较。”

“秦六!”少年唤了一声,被叫到名字的人忙应声,并将姚甜楠二人扶起来。

刚才是他差点纵马撞到她们。

“这锭银子赔予你们。”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边递过来边道歉:“对不起,刚才差点伤了你们。”

姚甜楠不肯收,他便塞到了二舅母的手里。

少年目光扫过牛车,在姚甜楠的面上停留片刻,忽然策马扬鞭而去。

侍卫们一股脑的跟上去,如一阵黑风掠过。

刚才的侍卫也连忙上马离去。

又是一阵飞土扬尘。

二舅母一瞬间脱了力,紧紧扶着车辕。

姚甜楠刚才瞥见那少年腰间的玉佩——

祥云纹里嵌着极小的“永”字。

可能是他的表字,也可能是封号。

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昏昏欲睡。

“甜丫头。”

二舅母忽然凑近姚甜楠,将一个硬物塞进姚甜楠掌心,声音压得极低。

“你把这银子收好,别叫你大舅母瞧了去。”

姚甜楠攥着手里的银子,定定的看着二舅母。

二舅母的银锁片在暮色中闪了闪,她忽然将姚甜楠揽进怀里。

姚甜楠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情,有些错愕,但又很窝心。

父亲早逝,但母亲、长姐和幼弟还在,那时她还小,并不知难过。

后来,母亲带着幼弟改嫁,长姐已到了能帮忙做活的年纪,也被带走了。

只有她,被留在了外祖家。

听说,母亲再嫁八年,初到夫家时,五年便生了三个儿子,后来长姐嫁人又得了不少聘礼,连带着幼弟都跟着受了优待,如今入了学堂。

她,则独自一人,在外祖家磕磕绊绊的长大。

每天起早贪黑的做活,生怕遭人嫌弃,失去这仅存的、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姚甜楠曾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的明珠啊!

次日,二舅母要去同外祖母报账,姚甜楠也跟着去了。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吴老夫人鬓间新添的霜色都显眼了几分。

“开酒肆?”

吴老夫人手里的茶盏一抖,茶汤泛起涟漪。

大舅母正在绣帕子,针尖在绣绷上停住不动,猛然抬头。

姚甜楠福身,将带来的账册搁在案几上。

“这是半年来,茶摊的账目。

“先前承诺给四哥哥的工钱是一百文钱一个月,半年是六百文。

“生意比预想的好,活计也多了许多,四哥哥吃了辛苦。

“是以,前个儿给四哥哥结上个月的工钱,给了半两银子。

“茶叶、梅子的本钱我都交到了公中。

“还有,每月盈利的两成交到公中,每个月我都是凑了整数送过去的。

“共计十五两银并二百文钱,只多不少。

“再刨去炭钱、市肆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茶摊的账上还剩是三十九两银并七百八十三文钱。”

姚甜楠又将昨日得的赔偿银子拿了出来。

“这是昨个儿,我和二舅母去县城时,受了惊,一个军爷赏的。”

边说边将腰间的香囊拿下来,一并都放在案几上。

“再算上我平日里卖帕子攒下的银子,拢共是五十四两银并九百三十三文钱。

“我昨个儿绕路去看了几个铺子,车马巷有一个正合适。

“租金是二十二两一年,还有得商量。此处虽贵些,但胜在铺面干净,位置又好,客人也多,还可以分期付租金。

“铺子装修、桌椅板凳、杯子碗筷的,算下来,五两银子也是够用的。

“最重要的是酒水,早前儿我去了席婶子家,她家的酒味道不错,品相也好。”

姚甜楠再次福身行礼。

“外祖母,孙女儿已托关系找了个担保人,只待交了市引申请书,三日内便可拿到市契。”

吴老夫人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许久。

“你这是都打量好了。”

“外祖母,如今家中二哥哥、三哥哥在县学上学,平日里,笔墨纸砚本就金贵,几个兄弟姐妹又陆续到了成亲的年纪。

“茶摊的市引本就是四哥哥的名,如今生意也做起来了,若是继续做下去,只要勤快些,一年下来,是个大进项。”

十一月初一,合账日。

除了出嫁的大姐姐、二姐姐,以及人还在州府的大哥哥,其余人全都回来了。

吴老夫人见一众人都安静下来,直切主题。

“想必,你们都知道甜丫头的打算了,心中也都有了计较。”

“可是祖母!”

三姐姐本在三舅母椅子后站着,现下冲出来,站在堂中,发间的珠花乱颤。

“女子当垆成何体统?昨个儿,村西头那几个婆娘,还在议论……”

吴老爷子的拐杖重重顿地,三舅舅暗道不好,忙上前扯了三姐姐,低声呵斥:“闭嘴!”

“今个儿,让你们都来,只是让你们听听。吴家,何时轮到你们做我的主了?”

吴老爷子浑浊的目光扫过满堂儿孙。

三舅舅额头沁出了汗,三姐姐也知自己犯了大糊涂,并着三舅母、四哥哥,一家子齐齐认错。

“父亲(祖父)息怒。”

“坐罢。”吴老爷子对着三舅舅摆了摆手。

“平日里我不管你们院子里的事,甜丫头到底是秋棠的孩子,秋棠改嫁独独把她留下,本就委屈了她。

“初时,我与你们说,要同其他丫头一样待她,你们又是怎么做的?月银可给足了?新衣可按时做了?

“若不是实在窘迫,她又何至于要寻思着抛头露面去挣钱。”

众人表情各异,俱是不敢看姚甜楠。

“吴家曾也是南府数的上名号的世家,如今只得窝在老宅里,承蒙祖荫。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可也是个正经营生,总好过没出息的坐吃山空。”

吴老爷子转头看向姚甜楠。

“听你外祖母说,你都打算好了。既是如此,便放手去做吧。”

姚甜楠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大喜过望,忙福身。

“谢外祖父、外祖母成全。”

吴老爷子正了神色,继续道。

“茶摊那边,虽说之前生意不错。但现今,刚过霜降,天气冷下来,生意必大不如前。

“你们三家商量一下,要不要参与。若是参与,便一家出一个人。”

二舅母适时开口:“父亲,我想让四姐儿去帮忙。她虽不善女红,好歹识得几个字,可以出份力;再则,这孩子整日与村里的丫头疯玩,都懒散了,让她有些事做,既能长长见识,又能学着接人待事,总归是件好事。”

“女子抛头露面是什么好事,当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大舅母忍不住出声讽刺。

“大嫂自是瞧不上这仨瓜俩枣,三哥儿是要走仕途的。”

二舅母一番吹捧,大舅母很是得意,可接下来的话,却刺的人心口疼。

“倒也不枉大哥整日整夜手把手的鞭策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