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青铜乌鸦徽章上蜿蜒出树枝状的纹路。
苏沉舟用手术刀挑开衬衫第三颗纽扣，乌鸦印记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铁灰色。地下七层的冷气像活物般顺着脚踝攀爬，他盯着电梯按钮面板上逐渐浮现的锈迹——那些褐红色斑点正组成一个从未见过的楼层符号：⊘。
“认知滤网还剩三分钟效力。“楚风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带着诡异的金属回声。苏沉舟转身时，看见这位刑警队长的左半边身体正在结晶化，黑晶从眼罩下蔓延到警服领口，像某种寄生的菌类。
更可怕的是，楚风岚自己似乎毫无察觉。
电梯突然下坠的失重感让苏沉舟胃部痉挛。当显示屏跳出“-7F“时，轿厢顶部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紧接着有什么重物“砰“地砸在顶上。一滴混着铁锈的液体渗透天花板滴落，在苏沉舟手背烫出CA两个字母。
“别看。“楚风岚突然用结晶化的左手捂住他眼睛，“认知污染会通过视觉神经直接感染。“但透过指缝，苏沉舟还是看到了——电梯厢壁的合金正在软化，浮现出无数个凸起的人脸轮廓，那些面孔全都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锈蚀左臂。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腐坏的杏仁味扑面而来。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档案室，而间巨大的环形图书馆。呈螺旋状上升的书架足有七层，中央矗立着由CA编号牌焊接而成的方尖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书脊都是用人类脊椎骨制成的。
“第七处认知档案馆。“楚风岚的结晶化已经蔓延到喉结，声音像坏掉的收音机时断时续，“找...1983年的...青铜匣...“
苏沉舟的锈骨左臂突然自主抬起，金属液体从指尖射出，在空中织成发光的导航箭头。箭头指向第三层某个书架，那里有本封面刻着CA-307的骨书正在渗出黑色黏液。
攀爬旋转楼梯时，苏沉舟发现自己的影子多了两条额外的手臂。当他停在台阶上观察，影子立刻凝固成正常形态；但只要移动，那些多余的手臂就会从阴影中伸出，做出翻书、持刀等动作。
“认知投影在增强。“楚风岚每走一步，黑晶就从他作战靴底生长出来，“你看到的...都是其他世界的...自己...“
第三层书架区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微型骷髅形状。CA-307骨书被七道锈迹斑斑的铁链锁住，书封的凹陷处正好是左手掌印。苏沉舟刚抬起左臂，那些铁链就自动解开，像蛇般缠上他的手腕。
触碰骨书的刹那，机械女声在颅骨内炸响：
「认知同步率89%，时熵污染临界值突破」
书页无风自动，停在某张泛黄的照片上：1983年7月17日，建筑工地的基坑里，十二名工人正用铁锹猛砸一个青铜匣子。放大照片细节，能看到匣子表面刻满CA编号，而工人们的影子全都缺失了头部。
“原来如此...“楚风岚的结晶化突然停止，黑晶表面浮现血丝般的纹路，“青铜匣是...“
爆炸声从下层传来，整座图书馆剧烈摇晃。苏沉舟看到无数骨书从书架坠落，在半空中解体成碎骨。更恐怖的是那些碎骨落地后立即重组，变成数百具挂着CA编号的骷髅，正沿着螺旋楼梯包抄上来。
“他们来了！“楚风岚猛地扯开警服，露出胸膛上嵌入的青铜镜碎片，“看匣子背面！“
苏沉舟翻转骨书，照片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匣在永昼之城白塔基底」。此时第一波骷髅已经冲到三米外，它们的指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声。
楚风岚突然将配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记住，血月升起时不要相信任何光的影子。“枪响瞬间，他胸膛的青铜镜碎片迸发刺目强光，所有骷髅在光照下如蜡般融化。
强光中苏沉舟看到幻象：楚风岚站在纯白高塔顶端，用骨枪击碎了悬浮的血月。月亮的碎片坠向大地，每一片里都冻结着某个正在崩溃的世界。
黑暗持续了心跳十三次的时间。
苏沉舟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跪在运河边的水泥堤岸上。左手完全锈蚀成金属状态，掌心嵌着块CA-307编号牌。夜空悬着不自然的血色月亮，月光将运河水染成粘稠的猩红色。
“欢迎来到永昼之城。“身后传来沙哑的女声，“或者说，末日样本库。“
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生锈的起重机吊臂上，左眼戴着刻有⊘符号的铜制眼罩。她抛来罐冰镇啤酒，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在月光下像血滴般滚动。
“楚风岚呢？“苏沉舟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金属回声。
“第七次轮回的他已经完成锚点使命。“女人用手术刀撬开啤酒罐，气泡涌出的声音像遥远时空的惨叫，“我是岑夜，第六次轮回的幸存者。“
她摘下眼罩露出空洞的左眼眶，里面蠕动着细小的金属颗粒：“每个进入永昼之城的人，都要支付一部分认知作为门票。“那些金属颗粒突然组成微型方尖碑形状，正是档案馆里的CA编号碑。
运河水面开始冒泡，浮起七具缠满水草的尸体。苏沉舟的锈骨左臂不受控制地伸向水面，金属皮肤自动剥离，在水面拼出残缺的城市地图。缺失的部分正是血月投影的位置。
“青铜匣在塔基，但白塔会吞噬所有接近者的时间。“岑夜用手术刀划开自己右腕，血流进运河后竟逆流而上，组成发光的导航箭头，“只有被CA标记的人能找到入口。“
苏沉舟突然按住太阳穴——楚风岚的骨枪子弹还嵌在乌鸦印记里，此刻正发烫得像烧红的铁钉。剧痛中闪过新的记忆碎片：某个暴雨夜，自己用锈骨左臂挖开混凝土，将青铜匣埋入新建警局的地基...
“认知同步率突破临界值！“机械女声突然警报。运河里的尸体同时睁眼，它们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发出楚风岚的声音：“快走！血月要开始了！“
岑夜突然扑倒苏沉舟，下一秒她刚才所在的位置被血色月光贯穿。光线照射处，起重机像热蜡般熔化成铁水。空中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血月表面裂开十字形缝隙，变成巨大的机械瞳孔。
“跑！沿着运河！“岑夜拽起苏沉舟冲向堤岸缺口。她的白大褂在奔跑中撕裂，露出后背恐怖的缝合痕迹——那分明是用CA编号牌当缝合钉，将不同人的皮肤拼凑成的躯体。
苏沉舟的锈骨左臂突然变形，金属液体凝固成指南针形状，指针疯狂指向运河下游。当他们跳进腥臭的河水时，水面浮现出无数张楚风岚的脸，所有面孔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不要相信任何光的影子」
水下是颠倒的永昼之城。
苏沉舟在窒息感中看清了这座城市的真容——所有建筑都由CA编号牌堆砌而成，街道上行走着半结晶化的人形。血月变成深蓝色，月光照出建筑物表面蠕动的金属血管。
“认知倒影层。“岑夜的声音在水底异常清晰，她脖颈两侧裂开鱼鳃状的缝隙，“在这里呆得越久，肉体存在感越稀薄。“
苏沉舟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透明化，能直接看到骨骼和血管。但锈骨左臂反而更加凝实，金属表面浮现出微小的城市立体地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与掌心指南针同步律动。
游过某个临界点时，水压突然消失。他们跌坐在干燥的大理石地面上，头顶是倒流的运河。苏沉舟这才惊觉，水幕里映出的自己竟然戴着楚风岚的眼罩。
“时空褶皱。“岑夜指向前方，“那就是白塔。“
纯白高塔矗立在城市废墟中央，塔身缠绕着锁链粗细的金属血管。更令人不安的是塔的形态——每当眨眼后再看，塔的层数都会变化，有时三层有时三十层，唯一不变的是塔尖贯穿血月的景象。
通往白塔的街道上堆满锈蚀的武器：刻着CA编号的警棍、骨制手枪、用脊椎骨做成的长剑。苏沉舟捡起把手术刀，刀柄立刻长出金属丝线与他的左臂连接。
“别碰那些认知武器！“岑夜厉声喝止，“每件都是其他轮回里'你'的遗物！“
地面突然震动，白塔方向的天空裂开蛛网状缝隙。苏沉舟的锈骨爆发出尖锐鸣响，金属液体不受控制地流向地面，组成一行发光文字：
「认知过载，启动安全协议」
所有武器突然悬浮起来，对准了岑夜。她苦笑着撕开左肩衣物，露出皮下蠕动的黑晶：“来不及了...我的时熵污染已经...“
话音未落，她的右臂突然结晶化，变成锥形刺向苏沉舟咽喉。锈骨左臂自动格挡，金属与黑晶相撞迸发蓝色火花。接触瞬间，苏沉舟看到岑夜的记忆：第六次轮回的楚风岚将青铜镜碎片插入她眼眶，镜中映出的却是自己的脸。
“杀了我...“岑夜剩下的左眼流出血泪，“取走我眼里的钥匙...“
苏沉舟用手术刀挑出她左眼的金属颗粒，那些颗粒立刻飞向锈骨左臂，在掌心聚合成微型青铜匣。与此同时，岑夜的躯体像沙塔般崩塌，黑晶分解成无数CA编号在空中飞舞。
血月突然大放光明，月光像探照灯锁定苏沉舟。他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异，生长出额外的肢体和武器。最恐怖的是，那些影子武器正逐渐具现化——一把骨制手枪已经凝结出实体枪管。
“认知实体化警报！“机械女声尖锐刺耳，“建议立即启动记忆焚毁程序！“
白塔方向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苏沉舟看到高塔正在血月光中融化。塔基暴露出的青铜匣表面，CA-307编号牌正发出刺目红光。锈骨左臂的金属液体沸腾般涌动，在空气中织出楚风岚最后留下的公式：
ΔT=ΣCA²/√∅
抓住青铜匣的瞬间，永昼之城开始崩溃。
苏沉舟感到自己正在被撕碎重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匣子开启后涌出的不是实物，而是无数记忆碎片：他看见自己穿着不同时代的制服在各种现场勘察，所有画面最终都终结于血月升起的瞬间。
最清晰的记忆来自1983年7月17日——年轻的自己将青铜匣埋入地基，匣中封存着锈骨左臂的设计图纸。而递来图纸的人，赫然是戴着2023年警徽的楚风岚。
“原来这就是锚点...“苏沉舟的声带振动着不属于自己的频率，“所有轮回都指向同个原点...“
血月表面睁开第二只机械瞳孔，两道红光交汇处浮现出顶天立地的金属巨人。巨人身体由无数CA编号牌构成，面部是不断变换的蒙太奇人脸。当它俯身时，苏沉舟在巨人眼球里看到了微型的地球。
「认知统合体CA-0」机械女声突然变成庄严的宣告音，「申请进行最终同化」
锈骨左臂突然脱离控制，金属液体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钥匙形状。苏沉舟感到意识正在抽离，视野边缘浮现出六个半透明的自己，每个都处于不同阶段的锈骨化。他们同时伸出手，准备进行某种融合仪式。
千钧一发之际，嵌在乌鸦印记里的骨弹突然爆炸。冲击波将青铜匣震飞到半空，匣中射出十二道锈红色光线，在血月上蚀刻出⊘符号。金属巨人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成CA编号牌暴雨。
“认知锁启动。“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沉舟转头看见满身是血的楚风岚，他胸膛的青铜镜碎片已经蔓延到整个左胸，“该醒来了，法医先生。“
骨枪顶住苏沉舟眉心时，他看清了枪身上的刻字：用第七次轮回的苏沉舟尺骨制成。枪响瞬间，血月、白塔和崩溃的永昼之城都如镜面般碎裂。
最后的意识残片中，苏沉舟听到机械女声的最终通告：
「认知重启完成，锚点剩余：11」
「时熵污染等级：临界」
「下一阶段关键词：记忆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