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湖灯

秋分那日,共生殿的冰棱砖与赤焰瓦上凝着薄霜,却被檐角悬着的百盏琉璃灯映得五彩斑斓。沈砚冰站在殿门前,看穆昭明正踮脚替苏挽月调整灯穗——她新制的鞭穗上缀满西域火蝶形状的银饰,是焚心教使者上月送来的谢礼。

“昭明哥你瞧,火蝶停在冰梅上了!”苏挽月的银铃混着琉璃灯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啄食的山雀,“等冬雪初霁,咱们把灯换成冰棱做的,让火蝶在冰里飞。”

穆昭明耳尖发红,指尖划过琉璃灯上的赤焰纹:“你若喜欢,我去西域寻来会发光的火蚕茧,保准比这琉璃透亮。”他说话时,红绸刀穗扫过柱上的冰火双凤纹,刀鞘内侧新刻了行小字:“砚冰所刻‘昭’字,比烈阳教十万火纹更暖。”

沈砚冰摸着袖口的冰裂纹,忽然听见山道传来车轮声。三辆马车碾过落叶,车帘上绣着中原各大门派的徽记——崆峒派的云纹、华山派的剑穗、就连素来避世的药谷也派了弟子,车辕上绑着成捆的《冰火共生录》手抄本。

“沈公子,我等特来求经。”崆峒派大弟子抱拳,腰间玉佩刻着半冰半火的纹路,“江湖盛传共生殿能化刀剑为茶盏,我等想瞧瞧,如何让门派恩怨在一盏茶里消融。”

苏挽月笑着拎起冰纹茶壶:“先喝杯雪砚茶吧。这茶用寒江冰露煮烈阳火焙,初尝如刀光剑影,入喉却似春风化雪。”她说话时,桃花簪的影子落在茶盏里,与崆峒弟子玉佩上的纹路重叠,竟像极了共生殿殿顶的双凤图腾。

正午时分,殿内忽然传来骚动。西南角的冰魄石基旁,两个少年正比划招式——烈阳教弟子用赤焰刀劈出火浪,寒江阁传人以冰棱剑凝出霜墙,火浪与霜墙相撞,竟在地面烧出个冰梅形状的焦痕。

“好!”穆昭明击掌喝彩,忽然抽出红绸刀,刀风卷着殿内暖炉的热气,在焦痕旁又添了道赤焰纹,“当年我与砚冰在冰湖烤鱼,他总嫌我火太大,如今才知道,冰要衬着火才不冷,火要映着冰才不燥。”

沈砚冰望着焦痕,忽然想起哥哥曾在他练错招式时说:“砚冰,别总盯着掌纹里的寒毒,你看昭明掌心的火,不也在替你暖着经脉?”此刻殿内暖气融融,西域火蝶灯与中原琉璃灯交相辉映,倒像是把整个江湖的恩怨都酿成了茶香。

酉时初刻,任瑶的快马踏碎晚霞,带来塞北“玄冰堡”的密信。“沈公子,玄冰堡主邀你去调解与焚心教的纷争。”任瑶的铃铛沾着夜露,“他们在丝绸之路上起了冲突,玄冰堡的冰蚕冻坏了焚心教的火油,双方要在玉门关外‘冰火论道’。”

苏挽月的赤鳞鞭“啪”地甩在石地上,鞭尾的火蝶银饰撞出清响:“正好,我新练了‘雪砚式’第九式‘映火’,能让冰棱在火中结出梅花。”她转头望向穆昭明,“昭明哥,你教我的烈阳掌‘融雪’诀,这回该派上用场了。”

三日后,玉门关外的戈壁滩上,玄冰堡的冰墙与焚心教的火阵对峙。沈砚冰站在中间,望着双方弟子眼中的敌意,忽然想起十年前小酒馆的店小二看见他袖口刺青时的惊恐——原来仇恨无论换了多少个名字,本质都是相同的霜与焰。

“堡主可知道,冰蚕最喜火暖?”沈砚冰取出从寒江阁带来的冰蚕蛊,放在焚心教的火盆旁,“当年祖师在冰库养冰蚕,总在旁边生堆小火,蚕茧方能结出透明如琉璃的冰魄。”他抬手,寒雾裹着火星落在冰墙上,竟在冰面烧出朵赤焰梅。

焚心教长老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沈砚冰指尖的冰裂纹刺青里,隐隐流动着与焚心焰相同的赤光——那是两派功法在共生诀中交融的证明。玄冰堡主忽然抚过冰墙上的梅痕:“原来冰火相激,不是两败俱伤,是互为表里。”

论道结束时,双方弟子竟在戈壁滩上合搭了顶帐篷——玄冰堡的冰砖作墙,焚心教的火绸为顶,中间生着堆不大不小的火,上面煮着从江南带来的雪砚茶。苏挽月的银铃与焚心教的火铃一起摇晃,在暮色中织出张光的网。

“砚冰哥哥,你看!”苏挽月忽然指着帐篷外,大漠的夜风卷着细沙,在冰砖上画出赤焰纹,又在火绸顶映出冰梅影,“这是不是像我们在共生殿刻的冰火图?原来江湖再大,只要有人愿意坐下来喝茶,恩怨就能被风吹散。”

穆昭明忽然从怀中掏出块木牌,上面刻着“雪砚春”三个字,正是当年茶馆的门楣。“我总怕忘了江南的雪。”他摸着木牌上的冰裂纹,忽然轻笑,“后来才明白,雪在火里会化,但化了的雪能养出更艳的花,就像我们的故事,在恩怨里泡久了,反而比茶更回甘。”

返回中原的路上,三人在驿站遇见位说书人。他敲着醒木,正讲“寒江双砚”与“烈阳赤刀”的故事,却将灭门夜说成“冰与火在雪地里种下的种子”,把地火洞的秘典形容成“写满少年心事的情书”。

“老丈可知,冰火共生诀的真正奥秘?”沈砚冰笑着放下茶钱,袖口的冰裂纹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说书人忽然压低声音:“听说那秘典里,每一页都藏着个‘昭’字,是寒江阁弟子刻给烈阳教少年的,比任何武功都更能暖人心窝。”他眨眼时,沈砚冰看见他袖口翻出半片冰梅刺青——原是当年寒江阁流落在外的弟子。

冬雪初至时,共生殿的冰棱砖上结满冰花,与烈阳教弟子送来的火红灯笼相映成趣。沈砚冰站在殿顶,看穆昭明与苏挽月在雪地里追逐,前者的赤焰刀在雪面划出“昭”字,后者的赤鳞鞭甩出冰梅,竟在雪地上拼出“雪砚十三春”五个大字。

山风掠过,带来远处茶馆的驼铃声。

雪落无声,却让整个江湖都变得温柔。沈砚冰望着檐角悬挂的琉璃灯,忽然明白,他们走过的十年路,不是为了在恩怨里分出胜负,而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当冰与火学会共舞,当仇恨开始回甘,这江湖的每一场雪,每一朵焰,终将在时光里,酿成最美好的故事。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