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秦朝对粤港澳大湾区的统辖

秦始皇平定岭南,首置郡县,统一文字、度量衡,并迁徙大量中原汉民开发岭南。从此,岭南地区被纳入封建王朝的大一统统辖下,粤港澳大湾区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日益密切,开始进入全面、快速发展的时期。

一 南海郡的设置与管理

公元前230年至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先后灭掉六国,统一中原,称始皇帝。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派屠睢统兵逾岭,进入岭南地区。但由于秦兵暴行,岭南人民奋起反抗,屠睢被杀。秦始皇改派任嚣和赵佗为帅。他们改变策略,怀柔南越之人,才终于在公元前214年平定岭南地区。

平定岭南后,秦始皇在岭南地区设桂林、象郡、南海三郡,其中南海郡统辖范围大致包括今粤东、粤北、粤中及粤西一部分,下辖番禺、龙川、博罗、揭阳、四会五个县,治所在番禺(今广州市)。按秦制,郡设郡守、郡尉、郡监,郡守为一郡之长,掌政务;郡尉掌军事;郡监掌监察。大县设县令,小县设县长,为县一级之长,此外还分县尉和县丞。县下为乡,设三老、游徼和啬夫分掌教化、治安和司法赋役。乡下是里和亭,设里正、亭长。为强化对粤港澳地区的军事统治,秦朝在南海等郡不设郡守,以掌管军事之郡尉兼辖政务。此外,鉴于南海郡水上交通的便利,秦朝以南海郡尉统辖岭南三郡,号称“东南一尉”。南海郡这一独特的体制,为后来赵佗自立提供了基础。

为充实新辟郡县户口,同时打击中原地区反秦势力,秦朝分三批,将数万中原人口迁徙至粤港澳大湾区,“以谪徙民与越杂处”[14]。中原人口与当地土著混居杂处,加速了两地文化交流。另外,随着郡县制的建立和推广,原本居于深山溪洞中的百越之人逐渐告别相对原始的氏族社会,转化为郡县制下的编户齐民,进一步丰富了粤港澳大湾区的人口。

二 南越国的建立及其统治

南粤赵佗,真定(今河北正定)人,原为秦南海尉。秦破灭后,赵佗乘机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从此,粤港澳大湾区开启了长达60余年的赵佗统治时期。在此期间,赵佗政权与中央政府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汉朝初年,高祖派遣陆贾出使番禺,南越国与汉朝之间建立起一种松散的羁縻关系,即南越在名义上承认汉朝为宗主国,不定期入贡方物,汉朝则在维护国家表面上统一的前提下,在边境开设关市,允许双方贸易往来。汉高祖去世后,吕后临朝称制,对南越采取敌对政策,双方关系日益紧张,赵佗怒而称帝。文帝继位后拨乱反正,双方关系恢复正常,赵佗对外取消帝号。在制度方面则一承秦汉之制。赵佗去世后,南越政权逐渐衰弱,粤港澳大湾区终又归为汉朝大一统国家治下。

(一)赵佗与南越国的建立

秦末,各地反秦起义风起云涌,天下大乱。当此之际,南海郡首任郡尉任嚣在临终前指定龙川(今广东河源市龙川县)县令赵佗接替自己职务,并指出:“南海僻远”,“颇有中国人相辅”,只需“兴兵绝新道”,即可为“一州之主”[15],向他提出了割据自立的构想。赵佗接任郡尉后,按照任嚣方略,于公元前206年前后,出兵吞并桂林郡和象郡,并将象郡分割为交趾、九真二郡。至此,赵佗已占据整个岭南,今天的两广、海南以及越南北部,均在其辖下。公元前204年,赵佗正式建立南越国,自称南越武王,定都于番禺。

汉十一年(前196),刘邦遣陆贾使番禺,拜赵佗为南越王,赵佗臣服于汉。吕后称制时,对南越国实行“别异蛮夷,隔绝器物”[16]的封锁政策,下令“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17],试图通过禁运限制南越的经济发展。赵佗三次请求开禁,均不被理睬,于是借口“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18]而走上与中央对抗的道路。吕后五年(前183),赵佗自称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国边邑,“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并“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同师”,声势甚大。陆贾受文帝委派,第二次出使南越,并宣示文帝诏书,劝他取消帝号,通使如故。赵佗虽“定百越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亦愿重修旧好,“长为藩臣,奉贡职”,并下令“改号,不敢为帝矣”[19]。此后,文、景、武三朝,赵佗称臣奉职,不断使人朝请,维持与汉的臣属关系。

(二)吕嘉之乱与南越国之亡

建元四年(前137),赵佗卒,孙赵眜继位。建元六年(前135),闽粤王郢发兵攻南越,赵眜求助汉廷。汉大举发兵,分两路进击闽越。大军尚未翻越五岭,闽越人十分震恐,杀其王,向汉谢罪,汉罢兵。此时,武帝以助南越击退闽粤为名,要求赵眜报汉恩。于是,赵眜令太子婴齐入京宿卫,实为人质,并表示自己也准备稍晚朝见武帝。而此时,南越大臣力谏赵眜勿行,称:“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20]于是赵眜以病为辞,不复朝见,然此事使中央政府对南越政权颇有猜忌。

公元前122年,赵眜卒,太子婴齐继王位。婴齐卒,子兴继位。王及母王太后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21]。武帝许其请,并赐丞相、内史、中尉、太傅印绶,“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22],双方关系有所缓和。然而,赵兴之丞相吕嘉极力谏止,在劝阻无效后,阴谋叛乱。赵兴与王太后恐吕嘉先发难,便欲借招待汉使之机,谋诛吕嘉。乃置酒宴,王太后南向坐,赵兴北向坐,吕嘉及汉使西向坐。吕嘉之弟率领军队守卫宫外。席间,王太后质问吕嘉:“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23]数责吕嘉不忠之处。吕嘉见势不妙,即出。王太后欲将其击杀,然因赵兴劝阻,吕嘉得以顺利逃脱。于是,吕嘉决心叛乱。

汉武帝令庄参率两千人擒吕嘉。庄参说:“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韩千秋说:“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24]于是武帝遣韩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率两千人,入南越地。吕嘉闻汉兵至,起兵叛乱,杀王赵兴和王太后,立赵兴之兄赵建德为王。传令郡县,煽动民族情绪,抗击汉军。韩千秋行至距番禺四十里处,大败身亡。元鼎五年(前112),武帝遣路博德、杨仆等兵分四路征伐南越。次年,吕嘉与赵建德逃入海中,乘船西去。路博德遣人追获,平定南越,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加强了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和管理。

这场战争的胜利,在大湾区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第一,在政治上,使岭南地区归入西汉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辖之下,南越自赵佗称王,在历五世、近百年后,正式重归大一统王朝的统治体制下。第二,在经济上,撤销边关,使中原先进的生产工具和技术源源输入,南方特产和异国珍品也成批北运,有利于生产力的提高和贸易的发展。第三,在文化上,加强了南北人民的文化交流,使粤港澳大湾区人民有更多的机会汲取中原地区的先进文明,落后风俗得以改进,越汉族群融合进一步加深。

(三)南越政权统治下的大湾区

粤港澳大湾区在南越国治下,获得了缓慢发展。现就其政治体制、民族关系、社会经济方面的发展概述如下。

1.政治体制

南越政权的政治体制大体仿自秦汉,史称南越“称制,与中国侔”[25],主要体现在:

其一,王室之制。赵佗、赵眛对外称王,对内称帝。王位世袭,或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王在位时,仿秦汉制度,立太子,如赵眛有“泰(太)子”金印随葬。仿秦汉制度,有帝号,赵眛墓葬中有一铜镜,上刻“文帝九年”字样。另外,南越王母称“太后”,妻称“后”,妾称“夫人”。

其二,南越官制。南越政权的官制也都仿自汉制,如中央职官有太傅、内史、中尉、丞相、御史、泰(太)官、居室、景(永)巷、常(尚)御、乐府和私府、食官、厨丞等。据《汉书·百官公卿表》:“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詹事,秦官,掌皇后、太子家。”[26]可知,这些官职皆源于秦汉制。所不同的是,出于避讳的考虑,在书写上将“泰”“景”“常”改作“太”“永”“尚”字,并将“尚方”“御府”合为了“常御”。

其三,地方之制。南越政权效法汉朝,在地方上实行郡国并行制。“国”是封邑,分侯、王两级。郡、县为地方行政区,称谓都与汉同,即郡设太守,属官有丞﹑五官掾﹑主簿﹑督邮﹑诸曹掾史。县之长官为令﹑长,大县为县令,小县为县长。

2.民族关系

南越政权实行“和辑越人”的民族政策,总体上保持了和睦、友好的民族关系,基本实现了“集杨越,以保南藩”[27]的政治目的。

首先,尊重南越各族的民族传统。《史记·陆贾列传》载,陆贾首次到番禺,“尉他(佗)魅结箕倨见陆生”。“箕倨”是傲慢的坐姿;而“魅结”,“谓夷人本被发左衽,今他(佗)同其风俗,但魅其发而结之”[28]。赵佗不戴王冠,而在头上理个圆锥形发髻,表明他尊重越人传统,并将此作为和辑越众的重要手段。在葬制上,南越国也吸收越人的某些例规,如上自国王、下至中小官吏,其墓穴形制、随葬器的组合及其造型、装饰等,均仿照越人习俗。在乐制上,南越国采用楚地和中原地区的律制,兼采越人乐器。在饮食上,南越王室和贵族都享用越人菜式。

其次,同越人通婚。南越政权王室特别重视与越人通婚。如文王赵眛、明王赵婴齐都娶越女为妾,丞相吕嘉本身即是越人,其家男性则尽娶王女,女性尽嫁王家子弟,可见赵氏和吕氏通婚,使统治上层以婚姻为纽带达成了政治同盟。

最后,吸收越人参政、参军。在南越政权中,吕嘉当过赵眛到赵兴三代的丞相,其弟为镇守王宫的大将,兄弟两人执掌内外大权。在地方政权中,吕氏“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29],他们掌握了地方郡县的部分权力,广泛参与到南越政权对地方的实际治理中。南越统治者面对复杂的民族关系,能以友善的态度对待当地民族,有利于消除民族隔阂,扩大统治基础,保持社会的相对安定。

3.社会经济

南越国时期,粤港澳大湾区在农业种植技术、农具改进,手工业生产种类、技术等诸多方面,都比以前有了很大发展。

在农业方面,近些年来,在广州附近发现多件南越国时期的铁制农具,主要是松土、除草用的锄和开沟、掘坑用的锸。这表明,此时粤港澳大湾区在一定范围内已处于锄耕农业发展阶段。农业种植以水稻为主,当时粤港澳大湾区已有新型稻种“籼”,它具有分蘖性强、耐热耐强光的特点,适宜岭南气候。新良种的播种增加了单位面积产量,进而促进了经济类作业和农业家庭饲养业的发展,如据《三辅黄图》记载:“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破南越起扶荔宫,以植所得奇草异木:菖蒲百本,山姜十本,甘蕉十二本,白木十本,桂百本,蜜香、指甲花百本,龙眼、荔枝、槟榔、橄榄、千岁子、甘橘皆十本。”[30]可见南越花卉果木品种之多。

在手工业方面,粤港澳大湾区在制陶业、冶铸业、漆器制造业、丝织业、造船业等诸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步。就制陶业而言,广州179座西汉前期墓,出土陶器共3490件,占出土器物总数的72%。器型多达49种,其中仅罐就有双耳罐、四耳罐、三足罐、双联罐、三联罐、四联罐和五联罐等类型,盒有小盒、三足盒、三足小盒、三足套盒、四联盒、八联盒和格盒等类型。在用途上也从过去生活用具扩展到葬具、生产工具(如纺织用的纺轮、狩猎用的弹丸)和美术雕塑(如犀角、象牙模型)等。[31]此外,这一时期冶铸业、漆器制造也体现出较高水平,如铸造技术有内模外范和全范式铸造法,漆器方面,广州地区已出土汉代漆器近千件,器型有敦、耳杯、壶、盘、盆、奁、盂、豆、盒、桶、案、盾、环、玦和泡钉等,胎骨质地以木胎为主,此外还有竹胎和夹纻胎,特别是夹纻胎的出现标志着漆器制造技术达到颇高的水平。

此外,在文化交流方面,体现出多元文化交融的局面,可分为粤港澳大湾区内部汉、越两种文化的交融,以及粤港澳大湾区与内地文化交流两个方面。在相互交融中,产生了别具民族特色、地方特色的南越文化。由于汉文化是建立在较高生产力水平之上的封建文化,因而在交流、融汇的过程中无可置疑地居于主导地位,而越文化则或被扬弃,或被改造,或被吸收。当然,这一进程是漫长而曲折的,而且即便在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各地区的发展也是不平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