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进入腊月,纵观本年,倒是着实发生了几件大事。
而这些,或许都要留在后世史书上了。
比如,六月,帝废昌王。
八月,福宁殿火灾,有魇镇事,帝杀废昌王颢。太后寺庙修行。太皇太后移居杭州行宫。
十月,判司马光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后韩琦上书请罪,帝免之,好严安慰,仍留韩琦于陕西。
十一月,帝迎太后回宫,母子如初。
同月,陈升之,吕公弼等奏罢王陶御史,帝允之。
此外诸如罢黜群臣等等,数不胜数。
应当说,如果没有某个人的到来,朝中也未必会折腾得如此天翻地覆。
不过国家也不光忙着内斗,也忙着跟外面斗。
比方说,就在本年,远在越南,这时候还叫交趾的蕞尔小国国主李日尊竟然自封皇帝,公然挑衅宋朝主权。
这又导致了宋朝内部的分裂,离交趾最近的广西官僚集团,分化成了以沈起为首的主战派,萧注为首的主战派。两派斗得你死我活,人家交趾早就把西南边境的城给屠了……
同时,北边辽国西夏,钱粮布匹,照旧投喂。还得投喂国家一百四十万的军队,还有高薪养廉的官员们。再加上本年天灾不断,光京师就地震了好几次,粗略统计,熙宁元年国家总收入是六千万,总支出也是六千万,不但没有收入,甚至可能还得亏空几百万。
大宋就是拖着这么一个笨重的国家机器,准备迈向熙宁二年。
——
1068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稍晚一些。
从腊月初二,开始下零零的雪花,后来雪越来越大,到初四那天,整个汴京城已然银装素裹,成了一片雪国。
汴京城外,一条汴水的支流,已经冻成了冰块,岸边立着一个亭子,里面架着一个烧烤炉,滋啦啦烤着香喷喷的鹿肉。
“呼……”
王方将一大块色泽鲜亮的鹿肉送进嘴中,满脸幸福地咀嚼着。
“来,春桃,你也吃。”
王方夹起一块,送进身边春桃嘴中。
“好吃吧?”
春桃笑着点头,她嚼完咽下去的功夫,对面王瑾已经解决好几块了。
王方无语道:“你能不能像个淑女。”
王瑾不以为然,还回怼道。
“当淑女有什么用?连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王方白了她一眼。
王瑾反应过来,赶紧对春桃道。
“春桃,我没说你啊,你别往心里去。来来来,你坐我身边,咱俩一块吃。”
“真是虎丫头。”
王方将鹿肉用薄饼卷起来,只可惜没有什么调料可加。但能吃到这些,王方也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王方突然想起《红楼梦》里芦雪庵联诗来,因便对王瑾道。
“来,人家都说有才华者,吃了酒肉,吐出来的都是锦心绣口。你方才吃了这么多,作首诗给我听听。”
“忙着呢,没空。”
王瑾埋头干饭,只见她把许多薄薄的肉片给卷成春卷的样子,塞进烤好的白菜叶里,再加上烤好的韭菜,芋头等,撒上盐,胡椒,包好,然后一口塞下。
王方看傻了眼,忍不住捏着她的腮帮子,笑道。
“天吃星下凡啊你,嘴也不大啊,怎么比河马还能塞。”
“滚啊。”
王瑾腾出手,一巴掌把王方手拿开,接着又包了一个。
“人家吃饭呢,说什么河马。”
王方把她手里的肉抢过来,笑道。
“你作首诗,我就让你吃。”
“又欺负人。”
王瑾噘着嘴,不满道。
“等回去告诉爹,看爹怎么收拾你。”
“快点儿吧,看看你最近书读得怎么样。”
“就一句行不行?”
“行行行,一句也行。”
“额……”
王瑾酝酿了半天,最后实在是作不出来,耍赖道,
“哎呀,烦死了,在家读书还读不够,好不容易出来玩,还得让你逼着作诗。喂!你是教书先生吗?”
王方手指头敲着王瑾的额头,恨铁不成钢说道。
“你呀,除了会舞刀弄枪,除了会吃会喝会行酒令,还会干什么?将来把你嫁给谁?”
“用得着你管。”
王瑾一翻白眼。
“会打架就不会受欺负。我要是嫁人,婆家要是敢给我脸色看,我就夸夸俩大耳瓜子扇过去。”
王方点了点头,随后把王瑾没来得及吃的白菜包肉,一口送进嘴里。
“手艺不错。”
“王方!”
王瑾急眼了,尖叫一声,跳起来摁住王方就是一顿暴打。周围下人,无一个敢拦,以免被误伤。
风中夹杂着王方凄惨的嚎叫声。
一会儿后,王方擦了擦鼻头上的血,扭头看着外面的鹅毛飞雪,一时诗兴大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王瑾噗嗤一笑,十分不屑。
“搞得跟你写的一样,是你写的么。连我都知道这是唐朝的诗!”
“呦呵,还知道唐朝呢。”
王方笑道。
“那你说说,这是谁写的?”
“我忘了。”
“切。半瓶子醋啊。”
“您不是号称诗仙在世么,怎么不亲自写一首?”
“写就写。”
王方那点儿作诗的水平,其实比王瑾强不了多少。为了不被戳穿他那诗仙在世的名号,他只好再抄一首了。
“暮云天一色,飞雪满江干。
野艇归来晚,推篷不厌看。”
这其实是元朝人的诗,王方就是在欺负人家出生晚。
“如何?”
他还舔着脸,洋洋得意地看向王瑾。
王瑾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四下张望着。
“哪儿来的动静啊……好像有人在砸冰?”
“砸冰干什么。”
王方觉得莫名其妙,披上斗篷走出亭子,遥遥看见十几米外河岸上,有个中年男人,正在用一把斧头砸冰。
“还真是。”
王方招呼着王瑾春桃过来看。
“砸冰干什么?”
王瑾冻得小脸红扑扑的。
“这时候要冰哪里没有。”
春桃抿了抿唇,柔声说道。
“大概是为了抓鱼吃吧……”
“抓鱼?”
春桃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道。
“奴婢小时候经常见爹爹他们,凿冰抓鱼吃。现在一看见他,立刻就想起来了。只是爹爹他们都是站在湖面上,那冰也都好几尺深,一年到头都冻着。”
王瑾问道:“你小时候在哪儿住?”
春桃刚要说话,忽听得哗啦一声,冰被男人凿开一个大口子。
只见男人撅着屁股,等了大半天,才终于捞出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来。
王方突发奇想。
“咱们吃烤鱼怎么样?”
王瑾鼓掌。
“好好好,烤鱼好吃。”
“我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卖给咱们一条。”
王方说着,朝那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