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浮梦织锦

冰魄蛊在血脉中流转第三周天时，我嗅到了梨花香。睁开眼，十五岁的萧时宴正倚在翡翠屏风上抛接鎏金骰子，少年指尖沾着朱砂，在宣纸上勾出歪歪扭扭的并蒂莲。

“阿容的冰魄蛊越发精纯了。“

他忽然将骰子掷向我眉心，鎏金表面映出我前世从未见过的画面——鹅黄襦裙的少女蜷在他怀中，腕间冰纹缠着他束发的银丝带。

梦境如浸了蜜的蚕丝层层裹来。我分明看见自己伸手接住骰子，指尖却穿过虚影。真正的“沈知意“从月洞门转进来，发间梨花白玉簪坠着的流苏扫过萧时宴手背。

“时宴哥哥又偷我的朱砂。“

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过来，绣鞋上沾着未干的墨迹。她腕间青玉镯撞在石桌上，震得茶盏里浮起细密涟漪——那涟漪中竟藏着微缩的噬心蛊纹。

萧时宴突然握住她指尖，就着朱砂在宣纸上添笔：

“昨日你说要学画鸳鸯眼，怎么自己倒忘了？“

笔锋游走处，并蒂莲芯里藏着的根本不是花蕊，而是两枚相扣的噬心蛊茧。

我看着少女耳尖泛红，冰魄蛊在识海里掀起惊涛骇浪。这分明是原主的记忆，可为何与我重生前的经历截然不同？

暮色漫过窗棂时，画面骤然碎裂。再凝神已在暖阁之中，熏笼吐着梨花香。少女赤足蜷在绣榻上，银针带着金线穿透嫁衣。萧时宴执笔的手从身后环过来，笔尖醺着胭脂色，在袖口勾出半幅凰鸟图腾。

“阿容可知噬心蛊破茧时最美？“

他呼吸扫过少女后颈，笔锋突然转向，在嫁衣内衬绘出诡异咒文，

“要这般用冰魄蛊丝裹着朱砂描九遍......“

窗外惊雷乍响，我猛然看清那咒文——竟与谢景宸心口凤凰纹如出一辙！少女突然转头轻笑，眉眼间流转的狡黠分明是我前世的模样：

“时宴哥哥教我这个，是想大婚时与我种同命蛊么？“

梦境在此刻扭曲。

无数记忆碎片如棱镜交错，我看见萧时宴在雨夜剖开胸膛取出蛊茧，看见谢景宸的剑尖挑着染血的梨花簪，更看见自己——真正的巫族圣女，将冰魄蛊针扎进十五岁原主的眉心。

“终于记起来了？“

原主的魂魄从嫁衣中浮出，青玉镯锁着冰蓝色蛊丝，

“当年是你把我的魂魄塞进这具身子，说什么要养出最纯净的噬心蛊......“

绣绷突然断裂，金线缠上脖颈。窒息感席卷而来时，萧时宴染血的手掌撕开梦境。他心口的情蛊印记亮如星子，将我的神识拽进更深层的回忆。

这次是在种满梨花的山崖。十七岁的萧时宴攥着我腕间冰纹，鎏金骰子滚落悬崖：“你既选了我做蛊引，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扯开衣襟，心口情蛊竟与悬崖下的噬心蛊阵共鸣。

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萧世子不过是个容器。“指尖金针刺入他锁骨，冰魄蛊丝顺着血脉游走，“待噬心蛊成熟那日......“

“你会亲手剖开这里。“萧时宴突然握住金针往心口送，鲜血溅在梨花簪上，他眼底翻涌的痛楚如此真实，真实得让我腕间冰纹灼痛。

梦境再次颠倒。这次是幽暗地宫，漫天梨花突然灌满地宫，原主穿着染血的嫁衣走来。她腕间青玉镯碎成齑粉，每粒玉屑都映着萧时宴心口的情蛊：

“当年把我推进这具身子时，可曾想过噬心蛊会爱上自己的药引？“

剧痛撕开识海，现实中的冰魄蛊开始暴走。我感觉有人握住我的手，萧时宴的声音穿透梦境：

“阿若要是哭瞎了眼睛，明日可画不成鸳鸯眼了。“

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鲛绡帐漫进来。谢景宸的玄铁剑横在榻前，剑身凝着霜花；萧时宴坐在榻边把玩白玉簪，簪尖沾着的朱砂还未干透。

“梦到什么了？“

他忽然将簪子转向我，机关弹开的瞬间，半枚噬心蛊茧正在其中蠕动，

“是梦到为我束发，还是梦到......“

染着朱砂的指尖点在自己心口，

“往这里扎针？“

谢景宸的剑鞘突然敲在窗棂上：

“萧世子若闲得慌，不如解释下簪子里的蛊茧为何有凰血气息。“

我低头看向腕间冰纹，那些纠缠的纹路末端果然泛着朱砂色。梦境残片在识海里闪烁，恍惚见萧时宴握着我的手在嫁衣绣纹里藏蛊茧，而谢景宸的剑正悬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方。

“不过是陈年旧梦。“

我扯断一根冰魄蛊丝缠住白玉簪，

“倒是你该小心了，同命蛊最忌心神激荡。“

萧时宴忽然轻笑，鎏金骰子从袖中滑落。骰子落地的刹那，我们三人腕间同时浮现冰蓝色契纹——正是梦中嫁衣内衬的咒文模样。

谢景宸的剑气突然割破掌心，血珠坠地时凝成凤凰虚影：

“沈姑娘的旧梦，怕是预言。“

庭院里突然响起机杼声，十八匹鲛绡无风自动。其中一匹泛着奇异的朱砂色，细看竟是梦中那幅绘着噬心蛊阵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