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空闻言,面色惊诧间露出喜色,
不得不承认,对于李龙湖,他心中阴霾再次加深,甚至更加恐惧了,
要让他再敢直面他,怕是真得等到筑基才敢,
却没想到李龙湖在这个节骨眼上赶着找死,
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孽障好胆!”
果然,苦说和尚大恼暴喝,
双目圆瞪,若金刚怒目状,
中指拇指相扣拈花,竖掌拍出!
轰!
顿时金光暴涨,佛门法力汹涌,顷刻间在半空中织罗出一尊半身罗汉,遮盖整个入江口。
那法力半身罗汉悬掌于天,连掌中细密纹理也大如巷道,像是一张罗网徐徐罩下,风云色变,压得人周身骨骼吱嘎作响,心头惊颤,抬不起头来。
“既见罗汉,为何不拜?”
苦说怒斥:“速速跪下,磕满三千头,求得口业消!”
锵!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刀鸣。
蛟奴斩进地里,李龙湖一手杵着长刀挺直腰杆,一手兜搂住狗妖的臂膀,不让他跪下。
在此等威势之中,他已经没有余力开口说话,狗妖更是牙齿打战,夹击了尾巴。
但李龙湖一双眼依旧灿若大星,不曾惧怕半分,
苦说和尚,那是现在的他决计无法战胜的对手,
但也只是现在,
阴阳宝鉴护道,他犹有退路,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走着瞧便是。
苦说面色阴沉,不再言语,
天上罗汉大手直直拍下,
既然此狂徒这般胆大包天,今日便要捏碎他一身硬骨头,压着他在佛前叩满三千头,以降龙伏虎的金刚手段,教他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李龙湖眯起眼,下一息就要带狗妖脱身。
然而他突然止住了动作,望向天际。
不仅是他,苦说也骤然抬头望天,露出惊怒色,于身前显化出护体金钟,暴喝:“何人,尔敢!”
嗖!
一条黑影急速坠来,如陨星拖曳流火,呼啸着刺破霞光,洞穿半身罗汉,而后威势丝毫不减,贯穿金钟,从苦说丹田入、后腰出,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黑影震颤不止,发出嗡鸣声。
李龙湖打眼看去。
那似乎是……一根鱼竿?
真是鱼竿!
“嘶——”
刚才还如怒目金刚的苦说,转眼就像这三江里的草鱼一般,被一根鱼竿串挂而起,众人无不倒抽凉气。
直到这时,一道玩味的声音才迟迟传入众人耳中:“以大欺小,倒是真叫你取到了佛门真经。”
随着话语声,半空中有一层无形的隔膜被揭开,像是推开了一扇玻璃,徐徐展露出真实世界的一角。
那是?
李龙湖惊骇。
云开雾散,水汽升腾,
伴着江风猎猎,半空中一只乌篷船缓缓从虚无中显现,看起来与渔民江上泛舟时候所乘坐的渔船没什么两样,
如果它不是比半人种的角斗场还大的话……
乌篷船长愈百丈,宽逾十数丈,比先前弘空的钵盂飞舟不知大上多少倍,
它悬于天际,以青天做河,于云海泛舟,简直是神仙手段,完全超出了李龙湖两个世界加起来的想象。
他不由猜想到,
何人能够架得此种大船?
正想着,有什么东西从乌篷船上跃下。
咚!
江水炸响。
紧随其后,那东西自江面上而来。
在李龙湖的视界中,一个比先前苦说和尚来时更快的物体正在急速的逼近,仅仅能模糊观测到其带起的浪尾!
苦说大骇,被鱼竿钉着无法动弹,于是一边咳血一边挥手抛撒脖颈上的佛珠项链。
那串项链似乎也是一件法宝,九颗小儿人头大小的佛珠被法力催动,在半空中便化作九具木人桩,牢牢护在他身前。
咚!
近了!
那似乎……是个人?
真的是个人。
唰——
江风呼啸,
白发和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李龙湖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一道人影便从日晕之中砸下,双脚稳稳地落在他面前,只是身体带起的狂风向前压去,便将九具木人桩吹得趔趄后退。
狂风渐歇,李龙湖攥紧刀柄,眯着眼睛看去,
鸟羽织就的蓑衣飞扬,眼前人斗笠被吹起一角,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侧脸。
脸上轮廓干练硬朗,嘴上还叼着根狗尾巴草,草尖在风中起伏摇曳。
明明三四十来岁的样貌,他却瞥了九十岁的李龙湖一眼,笑赞道:“小子,有点骨气,保持住。”
“渡界船!山海贼寇!施主是要对我乌龙寺宣战吗?”
苦说怒斥中,九具木人桩催动,每一具都不亚于筑基修士,此刻更是结成木人阵向前攻杀而来,佛光鎏金,威势骇人!
“需要帮忙吗?”李龙湖问道,手上却拽紧了狗妖,对方如果搞不定,他就马上联系阴阳宝鉴跑路。
“不用,小场面。”
只见男人淡淡开口,
不见丝毫动作,鱼竿便自行颤动,噗一声从苦说身子里抽出,飞入他的掌中,
随即他捻住草尖,随后屈指一弹,狗尾巴草在江风里高高抛起飞出。
下一息,他双眸中骤然绽放无边杀机,如同明晃晃的刀兵一般刺目!
轻拍竿身,鱼竿便如同一杆大枪飞出,
他双目盯着距离最近的木人桩,身形一动,后发先至,右手稳稳的握上了枪身。
咻——
一声长吟从枪身上响起,枪尖不知何时裹挟上了水汽,刺破空气的同时倒映出森冷的寒光!
这一刻,质朴的鱼竿彻底化作了白银大枪,叫人分不清是枪冷还是人冷。
森寒枪尖刺出一道白痕,与木人桩碰撞在一起,
瞬间,堪比筑基修士的木人桩手臂折断,法光破碎,顷刻败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尖摧枯拉朽扎穿身躯,化作一颗佛珠坠地!
李龙湖眼皮一颤,这木头东西怕是比自己宗师肉身还要硬,在那人手中竟然不比鸡仔好上多少,岂不是扎自己也是一枪的事儿?
眼前这位,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境界?
男人宰掉一具木人桩之后,脚下踩着某种特殊的步伐,轻松扭转掉其余木人桩的攻势,同时大枪随手一抖,刺、扎、撩、拨、挑……
又一具木人桩发出吱嘎呻吟,应声倒地,
然后是两具、三具……
一时间,只剩佛珠坠地的声音不断回响于场内。
苦说骇然,口中颂念经文,运转法力,再次唤出半身罗汉,从背后照着他的头顶落掌。
男人似乎毫无察觉。
李龙湖静静等待,他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中招。
果然,男人只是轻轻一跺脚,江上便异象骤生,那些江水和着白色水汽凝结成一条白色的水龙,仰头发出惊天龙吟!
随之冲霄而起,绞杀半身罗汉!
巨浪滔天,转眼便平复下来,风平浪又止。
锵——
一点寒芒先到,悬在苦说的眉心。
满地佛珠滚落至脚边,可男人看也不看,只是不紧不慢的伸出两指接住落下的狗尾巴草,重新叼在嘴上。
他背着身淡淡发问:“比起你之前,我这个怎么样?”
李龙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水汽漫天,日晕下挂起一抹彩虹,满地碎珠,男人衔草持枪向佛,在风中模糊了面容。
于是李龙湖点头:“还不错,但刻意了点。”
男人闻言也点头,眼中些许懊恼,
果然,一门新的学问,还是要从临摹开始吗?
于是他学着对方先前的语气问苦说:
“所以。”
“你到底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