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寂静燎原

温念桐在消毒水味里数到第1478滴葡萄糖时,周叙白父亲的名片从病历夹滑落。烫金“周氏传媒“字样下,那串手写的电话号码与七年前母亲收到的匿名资助人联系方式一模一样。

护士拔针的刺痛让她瑟缩,床头柜上的橙子滚落在地。周叙白冲进来时,正撞见她用水果刀剖开橙皮——这是她焦虑时的习惯动作,总说果皮裂开的声音像肖邦前奏曲。

“我爸来过了?“他盯着被切成月牙状的橙子皮,那是温念桐母亲生前最爱做的摆盘。

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温念桐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陷进运动会那天的旧伤:“2009年9月,仁爱医院听力科VIP病房,你父亲为什么出现在我妈的病危通知书上?“

窗外救护车的红光扫过她惨白的脸,周叙白这才看清她藏了三个月的助听器——银色外壳内侧刻着极小字迹:“周氏慈善基金会听力援助项目0027号“。

火灾发生在凌晨三点零七分。温念桐被浓烟呛醒时,最先烧着的是周叙白改装的备用助听器。劣质电池爆炸的火星点燃窗帘,火舌顺着她练习用的盲文乐谱窜上天花板。

“跳下来!“周叙白的嘶吼穿透玻璃。他站在救护车顶,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琴弦。二楼窗口,温念桐正用湿床单裹住怀里的铁盒,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听力诊断原件。

消防栓水柱击中她右肩的瞬间,周叙白看见漫天飞灰中飘起一张泛黄照片——七岁的温念桐戴着过大的助听器,身后站着西装革履的周父,照片边缘标注:0027号受助者留念。

“原来我早该认出你。“温念桐在急救床上比划,烧伤的手指蜷曲成枯萎的花,“当年那个说会变成我的耳朵的小少爷。“

周叙白徒手捏碎车窗玻璃,碎渣混着血水往下淌。他终于在七年后的今天读懂父亲书房里锁着的档案——“听神经瘤遗传研究计划“下,温念桐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映出两个扭曲的世界。周叙白隔着防护服抚摸温念桐缠满绷带的耳朵,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雾。

“90%神经性耳聋,肿瘤压迫脑干。“主治医师的平板电脑亮起扫描图,“三年前就该手术,但她说要等一个人。“

监护仪突然剧烈波动。温念桐不知何时醒了,用唯一能动的左手在雾化的玻璃上画螺旋。周叙白疯狂按呼叫铃,却看见她唇语比得缓慢而清晰:“那年画展,你父亲说等我治好耳朵,就让我们见面。“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十五岁的周叙白在画展后台撞见过穿白大褂的父亲,诊箱里露出一角橙子糖——正是他后来每天塞给温念桐的同款包装。

“手术同意书需要直系亲属签字。“护士递来文件。周叙白笔尖悬在“关系“栏,突然想起火灾现场捡到的出生证明:父亲那栏的名字,与温念桐母亲日记里“医疗资助人“的缩写完全吻合。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周氏集团的股票开始暴跌。匿名论坛曝光的照片里,周父与温念桐母亲在产科医院的合影引发轩然大波。当年“听神经瘤基因治疗“的非法临床试验,正将两个家族推向风暴眼。

“活下去。“周叙白对着手术室监控镜头比手语,“我找到听见雪落的方法了。“

他掏出被火烧变形的U盘,插入医院广播系统。温念桐改编的《月光》第三乐章响彻走廊,每个音符都对应着不同的光频信号。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随之明灭,像他们初遇时的闪光密码。

当主刀医生切开温念桐的耳后皮肤时,周叙白正站在医院顶楼发射无线电波。他改装的天线阵列向云层发送摩斯码,气象站监测到异常电磁波动——这个疯子要用雷暴云制造人工极光。

“看见了吗?“他对着手机里手术室直播画面嘶吼,任由雨水灌进领口。温念桐的心电图突然剧烈起伏,仿佛在回应天际炸开的青紫色光弧。

温念桐在混沌中看见母亲的脸。她们站在画展那幅《妈妈的声音》前,螺旋状彩虹突然开始逆向旋转。

“其实你听得见。“母亲的声音带着血沫味,“那年车祸,你捂住耳朵不是因为爆炸声......“

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琴弦割开迷雾。七岁那场车祸里,温念桐真正恐惧的是母亲骨骼碎裂的脆响。她把助听器音量调到最大,让刹车声淹没胸腔里绝望的轰鸣。

“醒过来!“周叙白的声音穿透层层麻醉。温念桐感到有电流刺激耳蜗神经,眼前炸开大片光斑——那是周叙白用全市LED屏打出的巨型手语动画。

数百栋大厦的霓虹同时闪烁“我爱你“,整座城市成为他们的助听器。温念桐在呼吸机面罩下勾起嘴角,监护仪上的脑电波突然呈现《月光》第三乐章的频谱图。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烧伤科窗台时,周叙白收到加密邮件。附件是父亲实验室的监控视频:2009年的温念桐母亲正撕毁手术同意书,对着镜头比划“请让我的孩子听见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