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林小满梦见母亲的时候,窗外的梧桐叶正沙沙作响。
宿舍的床板很硬,她侧身蜷缩着,额头抵在冰凉的铁栏杆上。梦里,母亲站在厨房里,围裙上沾着面粉,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常年劳作变得黝黑的小臂。案板上摆着刚擀好的饺子皮,边缘薄得透光,中间微微鼓起,像一片片小小的月亮。
“满崽,明天妈给你送饺子。”母亲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
林小满想喊她,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她伸手想抓住母亲的衣角,却只抓到一把潮湿的空气。
她惊醒时,枕头上湿了一片,窗外梧桐叶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晃,像无数只欲言又止的手。
清晨六点,林小满站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里,手指冻得发僵。铁皮亭子散发着隔夜的寒气,她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模糊。
硬币落进投币口的声音无比清脆且生冷。
“妈,我昨晚梦见你了。”她低声说着,声音被晨风吹得发颤。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柔软:“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给我包饺子。“林小满的指甲无意识地刮着电话亭里刻满涂鸦的金属板,“你说要给我送来。”
母亲笑了,笑声里带着熟悉的宠溺:“傻孩子,梦都是假的。”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起床声,然后是脚步声,最后是拉开厨房玻璃门的声音。
“妈,算了吧,你别忙了,学校食堂有饭,家离学校又远。”
“食堂的饭哪有妈做的好吃?”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转身拿什么东西,“等着,妈给你做饺子。”
电话挂断前,林小满听见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咚咚”声。
中午的阳光把梧桐叶的影子烙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林小满心不在焉坐在教室里,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课本的页角,把纸边揉得发软。
“林小满!”班主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妈妈来了。”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母亲站在走廊的阳光下,手里捧着一个老式保温桶,铝制外壳被擦得发亮。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袖口还沾着一点面粉。看见林小满,她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眼角挤出几道细纹。
“妈……”林小满的喉咙发紧。
保温桶的盖子拧开时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热气裹着韭菜和虾仁的鲜香扑面而来。饺子整齐地码在底层,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粉红的虾仁,每一个褶都捏得精致匀称。
林小满低头时,突然发现保温桶盖子的上贴着一张纸条,并写着一行小字——“满崽,十七岁生日快乐。”字迹有些歪斜。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妈,你怎么……”
“昨晚我也恰好梦见你说想吃饺子,你今早也在给我打电话,我就想着,今天一定得给你送来。”母亲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腹有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茧,刮得皮肤微微发痒,“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小满咬开第一个饺子,滚烫的汁水溅在舌尖,鲜得让她鼻尖发酸。
饺子很多,林小满吃饱后还剩了一大半,林小满让母亲把饺子带回家了
母亲走的时候,梧桐叶落了一地。
林小满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母亲走到拐角处突然回头,冲她挥了挥手,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白发,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母亲肩上,她随手拂去,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林小满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母亲的笑容。
下午大课间,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脸色凝重得可怕。
“林小满,跟我来一趟。”
教导主任办公室里,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你妈妈……出了车祸。”
林小满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她看见警察的嘴一张一合,却只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上。
目击者说,母亲被撞飞出去十几米,保温桶滚落在路边,盖子摔开了,里面的饺子散了一地,在阳光下冒着最后一丝热气。
警察说,那个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又超速行驶,承担全部责任。并且他们掰开母亲紧握的手时,发现里面是一片完整的梧桐叶,叶脉清晰得像生命的纹路。
——那是她路过校门口时,从地上捡起来的。
她原本想带回去,夹在林小满的书里,就像她每年生日都会做的那样。
那年她才十七岁。
十七年后,林小满站在母亲的墓前,手里捧着一碗刚煮好的饺子。
风吹过,梧桐叶落了一地。她蹲下身,把饺子一个个摆在墓碑前,热气在冰冷的石板上凝结成水珠。
“妈,我又梦见你了。”她轻声说,眼泪砸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这次,换我给你送饺子了。”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和当年一模一样。她恍惚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校门口,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