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在一个巨大的宴会厅里举办，天花板的吊灯绚烂夺目，墙壁的装饰富丽堂皇。长桌上，白色暗纹的桌布，各种各样的珍馐美味，红酒，白酒，洋酒，几种味道交织，集中，编织成看不见的密网，囚着现场的宾客们。
她不属于这里，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林苑毫无顾虑地拿起桌上的蛋糕，优雅地品尝，表露着贵族淑女的礼仪。
除了看见言以然——他和网络上的形象没有两样，换个词说，是没有见光死，还看见了族长陆如言。言以然已经躺在她的询问名单里，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熟悉这位大网红了。
那位陆族长，他的右眼缠着纱布，刘海半遮着右眼，看不清面容，左眼发出锐利的神色。
光看外貌，并不像她仇恨的故人。
注意到林苑在看着他后，他踩着带风的步伐过来。林苑抿嘴无奈，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喜欢陆如言。
他身上是一股她讨厌的气息。
“林小姐，齐先生已经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请在此歇息三天，后随我去参加会议。”
“我非得去吗？”
不能直接把资料带回来吗？
“是的，到时我会将所有嘉宾的资料一并给你。这对齐先生很重要，对吗？”
不能。
言外之意，她只有三天的时间去调查火灾的真相。
陆如言碰了碰林苑面前的酒杯，眼神带着笑和不易察觉的得意，紧接着他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林苑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她并不是一杯就倒的酒量，也不担心自己喝醉了就失了神志。
喝酒只是一个麻痹神经的手段，酒并不能让人忘却忧愁，也不能让她忘记曾经在陆庄生活的时段。
那时候的族长也叫陆如言。
所以她才对这个名字如此敏感，以至于见到这个叫这个名字的人，一阵阵恶心在胃里翻涌。
“难喝。抱歉，陆先生。”
“没关系，人之常情。”突然，陆如言的脑袋凑到眼前，耳语道，“你注意力为什么不在这里……在看以然吗？——你喜欢他？”渗人的语气进入耳中，像蛇吐信子，让密密麻麻的疙瘩瞬间出现。
林苑全身向后一退，一掌抵在对方脸上推开，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道，“我有事情找他。陆先生，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不管这位陆如言的动机如何，林苑都不会放在心上。
突然璀璨奢华的顶光灯灭了，中央大厅原本燃着的蜡烛成了唯一的光源。烛光在陆如言的脸上忽明忽暗，摇摇晃晃，如同即将脱离丝线的木偶。
趁着人群涌动，林苑离开有陆如言的地方，径直朝言以然的方位走去。海上迷失的渔民看到光亮，就知晓那是生活的陆地。不论用什么办法，渔船都会不停歇地驶回陆地，根据那束光源。
这与当前的情况有关联吗？
并没有，林苑只是想赶紧找到远离陆如言的理由。
找到了目标，她不着急开口，在他一旁静静站着，仔细观察着桌上的保龄球游戏。
他一个球击倒了六瓶。
“让我试试——”她自然地站到言以然的前面，接过对方递来的球。
球自信地滚了过去。
十瓶。
很厉害，可以说是厉害极了——林苑给自己鼓了个掌，随后眼神落在他的左耳。
“小姐很厉害。”言以然鼓鼓掌，声音很儒雅随和，笑容没有陆如言那样勉强。
“还好。”林苑转过头，与之对视。他没有化着浓厚的cos妆，熟悉的眉眼落入她眼中，清秀的面庞露出温柔的笑意，耳朵上那颗熟悉的红痣，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纪千绥——她以前的身份之一。
“言先生，你左耳后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言以然愣了半秒，回过神来，娓娓道：“确实，小姐怎么知道？”
“刚看到。”
她也用过这个身体，容貌变化并不多，只是有些细微的差别。
“哦。那这个问题，还挺冒昧。”言以然微笑着回应道。他从没见过一来就问别人痣的位置，这人还挺奇怪。
“抱歉。”
她就是故意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对于她来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看到曾经认识的人的转世，内心难免不好奇，他有哪些变化。
虽然顶着一样的脸，性格确实千差万别。
“小姐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有些不好意思——”言以然柔和的目光落在林苑空洞的眼瞳，摇曳的烛火在风中忽明忽灭，眼中的烛火似乎比人更有生命力，沸腾滚烫。
林苑给他的感觉是冷淡木讷，无神的眼睛和毫无波澜的语气。
“抱歉。”
连道歉都像是为了道歉而道歉。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外面的风突然吹了进来，明暗交替的烛火暗淡下来，偌大的宴会厅失去了照明物。周围嘈杂喧闹不停回响，人们走动的脚步不绝于耳。
“小姐，有事？”
“你在砂沉文化馆里，看见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还是说，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言以然脸色稍变，眉毛不自觉向眉心聚拢，但是看着林苑的眼神依旧保持着专注而温柔，嘴角保持着恰当的弧度。
“是的，现在可以说了吗，言以然——”林苑加重了尾音，眼神带着些许不耐烦。
“也不是什么秘密，那里荒废很久了，就算时隔多年，它的怨气依旧冲天。陆长老让我去查清纵火案的真相，其他我不便明说。那时我和朋友要拍视频，文化馆是个好取景地，颓败残毁，糜烂不堪……”
“所以我们一行人进去拍摄，我打算拍完了再重新调查。阴气重，恶魂飘，我的身体只支撑到拍完片子，后面就晕倒了。朋友说其他人都有急事，他打电话让陆林知送我去医院。后面就是族长救回我的性命。”他的语气很温和，话到了林苑耳中反而有些诡异。
逻辑上是不通的。
“既然目标一致，不如与我再去一次如何？”他的眼睛因为开心眯成一条缝，礼貌地伸出了手，如舞会上绅士弯腰邀请女郎共舞。
“可以，不过要收费。”
“那明天晚上？”
“没问题——合作愉快。”林苑伸出右手，脸上挂着笑，眼睛半眯着，目光所见是言以然微怔的神态，随之而来的是失焦的瞳孔，失去意识的神情。
在她注视之下，没有秘密可以被埋藏。
“合作......愉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