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酱紫

最近真的热到与太阳肩并肩！

夏天走出门都是“熟人”的日子。

只有傍晚时分，当来到这片绿荫下，才会暑气消退，渐渐感到一丝风吹。

迎面熙熙攘攘的人们走过，看着他们的表情，千人一面和不苟言笑之中给人的印象是——这些人似乎…不在乎将来，只要一心一意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即可。

前面是建造在小水沟上一座摇摇晃晃的石板桥，每当人们跨过它，都会在想，这桥肯定会塌，但，只要别在我走过时塌就行。

肖至生走进公园大门，这里是大学后面一座建筑废料堆砌而成的绵延小山，多年来，山上栽种的树木已经长成，让这里成为了人们饭后散步的理想场所。

此时人们正三三两两的朝着山上缓行，大多数是老年人。

大多数国家最终都会像日本那样出现老龄化和人口萎缩。现在，除了非洲的生育率维持旺盛正增长以外，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人口比例失调都非常严重！科学研究显示，2050年，世界人口的1/6将超过65岁，而在2019年，每11个人中只有一人超过这个门槛。预计到了2050年，55个国家的人口将缩减，印度将比预期提前出现人口萎缩。

肖至生思考着。

“从‘既有空间’的规划方式来看，全世界的老年人都处在边缘的位置上。”

“世界扼紧了老年人的咽喉，不仅仅是让他们的感觉变得迟钝，而且还让他们感到时日无多——时间轴收缩了，空间也收缩了。”

当著名地理学家段义孚写下《恋地情结》中的这段话时，才40岁出头，他是依靠知识和观察老年人的世界产生共鸣的。

“口味可能会变重，因为要尝出糖水的甜味，年轻人所需的糖浓度只有老年人的三分之一；世界变得暗淡，因为晶体状发黄，可见的蓝紫色光变少；世界好像寂静下来，因为耳朵能辨别的声音大幅缩小；接触自然的机会变少，因为各种运动机能的减退…”

老年人常会生活乏味，日子过得暗淡、无聊，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失去了对未知的探索精神，对于新鲜的事物老年人早已经提不起兴趣了，然而肖至生恰恰相反！

这位身着紫色运动装，显得肤白、年轻的大叔走上了健步盘山道，一边欣赏绿色景致，一边继续着他的思考。

“我老了，但，并非衰老！”

他头戴“倍思”蓝牙耳机，此时播放的是德国电音达人Oliver.Scheffner明快、深邃，动听的《Spring Break》（春假），世界徜徉充满快乐的律动…

踏着音乐节拍，仿佛上坡的路也变得愈加轻快。

肖至生尽管年逾六旬，却感觉自己活得越来越年轻似的。

在这个庸庸碌碌、充满争斗和悲伤的世界里，他以不断思考的习惯，不断超越自我，思考着，你就永远不会老！

肖至生脚穿一双漫威联名ANTA气垫鞋，这是限量版的“钢铁侠”款（是黑色‘战争机器’的钢铁侠版本），上面印有“Tony Stark”，以及那句经典slogan——“I AM IRON MAN”。行走在上山路上，枝桠和落叶踩在脚底下沙沙作响，两侧的树木、路灯杆缓缓向后退…

他的脚步不紧也不慢，保持精准的匀速前行。

抬起头，层叠的树盖绵延铺展，在昏黄灯光照耀下，一簇一簇、拖带着缝隙之中灰暗色的天空，不断向后拉动。

肖至生博士是这所“综合性大学”物理学院的一名教授，兼任“现代物理实验室2（研究生专用）”主任。算起来，加上12年以前，他由“电子科技大学”物理电子学院调来该校，从事物理领域教学、科研工作已经有整整三十二个年头了！

“是啊，大半人生都奉献给了物理学！现在，头发、胡子都白了。”

肖老师会心一笑，愉快的追忆往昔。

在他看来，像他、这样子的老年人其实就只是比年轻时多了许多回忆、丰富的人生阅历，其余的，对未来的希望（Hope）不变。

“尽管光阴似箭，我却庆幸未曾浪费过哪怕一个小时的过去。”

年龄一年年的增大、阅历不断的积累，时间被刻录在一件事情、一项努力、一个成就当中，如果肖至生要回想某年某月某时，只需要把相近的事件记忆拿出来，就是那时的全部！

肖老师十分得意自己没有虚度光阴。

对于现在的他，生命节奏简化成为了总结、掌握，和预感的三连击。

他感觉时间仿佛在他的身上正发生变化，根据需要，时间可以伸缩变形…他十分满意自如控制着自己生命的节律。

道路转了个弯，呈45°朝山顶延伸，肖至生看见前面一个老者佝着腰行走，经常会在散步的途中遇见他，那人姓张，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来这座公园里“散步”。

老张步履蹒跚，今天依旧是与往常一样的疾步而行，一边又不停咳嗽起来，步伐显得越发艰难了，哦！现在他慢慢的停下脚步，拐到活动区坐下来了，满头大汗，低着白发斑驳的头不住喘息。

肖至生默默走过去。以前每次都是老张和他爱人一起在公园疾走的，许许多多像这样体质的老年人都养成了疾走当散步的习惯，把这当做是锻炼身体，完全忽视自己身体是不是适合快速运动？前阵子，听说老张爱人上厕所的时候猝发心梗、去世了…而现在，老张一个人了还是坚持每天疾走锻炼，还照样这么折腾自己…

这个六十岁的老张其实与他同岁。

肖至生与他的前妻离婚已经十五年。婚姻对于他是这样的——即便15年后的现在，他仍然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向同样的前任提出离婚。他的前妻跟他一样也是大学教师，当初提出分手即不是因为有“第三者”，也不是前妻人老珠黄的那些原因，实际上，在他们结婚的第一个十年，肖教授就想过离婚，当时因为耽心影响儿子成长他才隐忍下来，后来，前妻生了一场病，他悉心照料她，把两人的感情问题又搁下了。他和妻子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家庭矛盾，只是两个人感情不深，他在妻子身上始终无法找到那种“知己”和终身伴侣的感觉，而这，是婚姻是否有效的首要条件！是的，肖至生认同前妻说的话——婚姻也就是两个人作伴，这样的观点。可是，并非要凑合着过就叫做“陪伴”！人与人，不能为了将就而将就在一起，正如人不是为了活而活着。

最近有暇，肖至生对《社会心理学》这些和他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产生兴趣。他看了马斯洛有关人的行为受到五层次需求影响的论述，十分感触！马斯洛“五层次”理论的实质是人的行为动机，是欲望高下的体现，人应该满足了较低层次以后，又开始有新的、更高的追求，就像上台阶，递进、循序，生息无间。

工作对于每个人来说其根本目标就是——挣钱，尽管人的目标可以同时有多个，然而，通过金钱可以满足人的几乎所有需求，金钱对于他（她）是穿越整个生命的。所以，肖至生也更明白了自己所热爱的物理专业，它带给自己不断心理满足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持续的收入保障，他最终理解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常常怀揣的那一点儿清高、一点“傲娇”的理由。

多年来，工作的艰辛、生活的磨难，以及人际交往中所受的委屈等等，反而让肖至生意志更坚！事情就是这样，无数的挫折却锻炼出坚韧不拔的品格，每当物欲横流里迷失方向，痛苦挣扎中变得脆弱时，执着会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座灯塔，常给予指引，带领他走出迷途、并找回自我。

当自己已进入到可以“倒数”的年纪，由于变老的确定性，肖至生越来越感觉要做一件事的迫切！

“现在是时候启动那个‘穿越实验’的第二阶段。”

“何况，‘暗物质’衰变期也接近它的临界值了…已经没有时间，有必要立即开始！”

他感觉像是过去无数次的期盼、努力，现在都再次浮现，一层层叠加在他的身上，激励自己；又仿佛像是许多曾毕生努力的物理学前辈，他们的“英灵”冥冥之中召唤着他，无形的手推动他去实现最高的人生目标！

物理学家有责任解决人类科学最具挑战性的问题，科学家的责任之一就是探索自然界最不可思议的奥秘，正如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所言：空间是膨胀的，时间是可以伸缩的。许多认识都是依靠人自己想象得到的，伟大的相对论是，过去了的历史同样也是，肖至生教授隐隐觉得，过去的历史沒有现在想象中的那么好，这更加增添了他一探究竟的兴趣。

在开启探索以前，很重要一点是保持愉悦的心态，快乐就像是提味的美酒佳酿，愉悦是能解开任何艰难险阻的“钥匙”。在愉悦中，仅仅在愉悦中，才有永恒的时间与空间！

“你的思维需要不受限制才行，科学家首要的事情，就是开拓创新、发散性，以及求真探索。”

肖至生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当年轻的时候的样子——明确的目标！未知和好奇的世界，浑身充满了干劲，挑战一切困难的冲动…喜悦渐渐充盈着胸臆，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焕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