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契约的代行人

  • 契录
  • 度范
  • 2342字
  • 2025-06-15 14:30:14

青铜风铃在夜色中突兀地响起,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氛围。青年从床榻上支起身时,屋外的月光恰好落在他微蹙的眉间,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契录,发现它正泛着诡异的青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脚步声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会才抵达门前。青年透过雕花木格的缝隙打量来客——斗篷下摆无风自动,细听竟是无数丝线摩擦的簌簌声,除此并未看到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才缓缓拉开沉重的木门。

“活人竟敢在戍时二刻犯忌登门...”青年斜倚着黄花梨木柜台,骨节分明的双手一边将《契录》丢到柜台上,另一边轻弹了一下一旁的饕餮沙漏。银砂缓缓坠落的刹那,他掀起眼帘,鎏金色的眼中流转着非人的冷光,“你的交易,最好...值得我宝贵的时间。”

“求齐老板,您讲一个故事,关于您如何成为杜康之主的故事。”来客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摩过。

见齐越不语,从斗篷下缓缓身处三根枯枝般的手指,“任何代价。”

“嘘。”齐越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柜台上的烛火应声变成青紫色。他端详着沙漏里凝固的银砂,忽然绽开个令人毛骨耸然的微笑:“可以,但记住——”柜台上的《契录》无风自动,翻至某页空白但泛着血渍的页面,“我讲故事时,最恨有人插嘴。”

......

三载光阴从指间漏尽,自从疯子稀里糊涂的让我继承了两份契约,安眠便成了奢侈的贡品。

虽然根据契约上的条款,我顺利成为这家名为“杜康”的店铺的主人,开始为祂‘工作’。但,每当我整理库房深处的物件时,总会看见一些诡异的景象。

刚开始的时候,我偶尔会被一些诡异的存在捉弄,总的来说还是与之前的生活相差无几,但我的生活还是渐渐开始脱离原来的轨道。

那天,我照常整理物品时,一个积满灰尘和蛛网的紫檀木柜在我面前轰然坍塌,尘埃飞扬间,我竟看到了半张嵌在柜门背面的人脸。

更诡异的是,一本残破的笔记凭空出现在我脚边,仿佛一直在等待我的发现。

笔记的纸张早已泛黄脆裂,每一次的翻动都会簌簌掉落细碎的纸屑。我艰难的拼凑出《契录》的来历与禁忌,以及上一任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警告:

“祂一直在注视着你,祂无处不在。”

“找不到下一个倒霉蛋,就连阎王也不敢收你。”

前半本笔记还能辨认出一些交易记录:

“辛未年霜降,收青丝同心结一副,断情丝者阳寿折半。“

“戊辰年端阳,出鎏金缠枝纹铜镜一面,照影者瞳生血藤。“

而后半本的字迹越发癫狂,最后的几页只剩下血墨般涂抹的疯言:

“假的…假的!这分明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那时的我尚不理解这些文字的分量,直到亲身领教后,才明白为何老顾客们提起前任店主时,总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个终日酩酊的男人,不过是在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那些如影随形的恐怖记忆。

表面上,杜康是间贩卖奇珍异宝的铺子,但实际上,我们交易的是更为珍贵的东西。

例如:记忆碎片、未了姻缘亦,生死之间的喘息...只要你付的起代价,这里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欲望。

也因此,我收获了一个特殊的称呼——契约代行人。这称呼听起来神秘莫测,实则不过是份昼夜颠倒的苦差罢了。

唯一有趣的应该是这些吧,我的客人有时是活人,有时却是亡魂,我呢,则要处理好每一份契约。

每当有新的客人赞叹契约的公平时,我通常只会默默的对他们微笑。这世间哪有所谓的公平?所谓的公平女神,也不过是蒙着双眼自欺欺人罢了。

最讽刺的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继承的契约出自谁手。

(话题有点扯远了...)

现在,容我向尊贵的客人问一个问题,您认为契约是什么?

或许您会说,契约?不过是一纸合同而已,双方商议合同的条款,然后签字画押。但这里的契约截然不同,你签下的契约一旦被收录进《契录》,那么违约的代价将超出您的想象。

当然,如果您自信能承受的话,那么大可一试。但我必须警告您,千万不要违约!绝对不要违约!

每当窗边的风铃响起后,我都要仔细清理上一位违约的“客人”留下的痕迹,有时是几缕头发,有时是指甲碎片,但最麻烦的是那些怎么都处理不掉的血迹...

“公平?杜康可不存在这东西。”我常对这空荡的店铺自语,指尖拂过砚台里游动的黑影,“用半魂换取妄念,用余生偿还贪欲,这才是杜康存在的本质啊。”

(接下来的话算附赠,毕竟头回有人要买我的故事。)

“眼为见证,骨为契书,血为笔墨。”

三年来,我反复咀嚼这十二个字的含义,直到最近,终于明白:当我继承契约的那一刻,我就成了行走的墓碑。

......

“客人,我的故事讲完了,接下来轮到您了。”齐越指尖轻推,柜台上早已准备好的契约缓缓滑向客人。客人正欲俯身细看的瞬间,柜台上的烛火突然暴涨成幽蓝色的火球在两人之间跳动。

客人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齐越见状低笑出声,指尖拂过柜台上的契录,“您现在可没有考虑的余地,顺便提一下......”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屋内阴影处,“这屋子里飘着的,可都是违约者的悔意。”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让正在签字的客人猛地丢开狼毫笔,不慎碰翻了一旁的砚台,墨汁在桌面上蜿蜒成挣扎的人形,更骇人的是,那墨色中分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这...这里面......”客人的声音支离破碎,指尖颤抖地指向墨池。

“嗒”——齐越屈指叩向砚台边缘,四散的墨汁立刻倒流回砚台里。“您问这个?”他随手执起客人丢在柜台上的狼毫笔,漫不经心用笔杆搅动墨汁,底下传来细碎的啃噬声“砚灵而已。”笔尖突然一顿,“不过最近饿得狠了。”

当饕餮沙漏里的最后一粒银砂坠落时,契约上的朱砂恰好干透。齐越将契约放入摊开的《契录》后,那契约竟与《契录》合二为一。“子时三刻前归家,切莫途径水岸,违者...”他忽然倾身向前,烛光在他的眼中投下诡异的阴影,“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浓雾中便传来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仓皇远去。齐越指尖轻叩桌面,若有所思地低语:“是谁...让你来的呢?”,

待风铃的余音彻底消散,他抬手拂过烛光,火光应声而灭。然而就在黑暗彻底吞没柜台的刹那,砚池却突然传来黏腻的咀嚼声——半张人脸刚浮出墨面,便被争食的砚灵拖入深渊,只留下几串转瞬即逝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