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重生了

1997年9月中旬。

江河市西林区柳乡村。

此时此刻。

夜幕低垂,柳乡村下的泥泞小路正在被月亮照耀着冉冉生辉,恰逢此时,月影映树成荫,乌云密布。

突然间,狂风四起,鬼哭狼嚎般的吹起后山的竹叶沙沙作响。

虫鸣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轰隆!”

“轰隆隆!”这时,雷电一闪过。

夜晚刚十一点,一个不起眼的𠃍型的青墙瓦房内有一位年轻女子挺着大肚子痛得面目全非。

“哎..哎哟..”

“好痛。”

“妈,我好像要生了…”

屋内,早已躺下的妇女听见声音,瞬间惊醒,顿时被身旁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给吓住了。

“七妹,你…先去外面的稻草屋里躺下,我去叫人。”

“妈…”

她眨着紧张着眼眸,看向手忙脚乱来不及穿好外套的妇女,顺手握紧桌子上的电筒,急忙的跑岀了房门。

不过几秒,她感觉到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是被车反复碾压的痛觉蔓延全身。

眼下,她神色凝重又强忍着镇定,慢吞吞地起床朝外面走去。

无论生过一个还是两个,快生了,她的心里始终都没有安全感。

“娘家人算是好的了,婆家是根本指望不上,生了前两个孩子都是不管不问,我还能奢望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在干净整洁又舒适的床上躺着生吗?”想到这…

她脚步停顿,微微侧身,身体上的痛感只能让她眯着眼看向周围。昏黄的灯光照着正方形的房间,床是侧着放的,后面就是存放着棕色柜子,里边放的是衣物和重要的物品。

床的旁边则是摆放着长桌,桌子上有茶杯、杂物还有大头式的电视机。

而她刚刚睡的木床,周围则是围着一圈白色的蚊账。

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的泪水不知是委屈还是痛得难受,像是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唰唰的流个不停。

她痛苦地扶着肚子踏出门槛下了台阶,朝左手边的墙面上熟悉地扯下绳子。只见头顶上的瓦灯昏暗一亮,她便颤着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着四周摆放着早已捆绑好的稻草杆,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后眼神一凝,她才朝着早已铺好的中间空地走去躺下。

这里早就放好了一堆平放叠好的稻草地。

直到躺下,她感觉有些稻草杆凸起,硌得她格外的不舒服,可比起痛疼,这一点不舒服也就微不足道了。

“啊!好痛!”

“我不能慌…不能慌…”苍白而疲劳的面容因为汗珠显得无比的狼狈。

整个房间充斥着呻吟与汗味的气息声。

“下坠的很厉害,看来等不到妈妈叫接生婆回来了。”

“用力,我要用力,前两次接生婆就是这样叫我用力的。”

“呼—”

“吸—”

“呼—”

“好痛!好痛!”

“啊!!!”

她为了分散痛苦的注意力,只一个劲的自言自语,一双手又紧紧握住身旁的稻草杆,紧闭着双眼不停的在做深呼吸。仔细看,她的小腿两边的肌肉冒出了许多暴起的紫色血管。

嘴唇一张一合,面容扭曲不堪,双眸痛苦,只能让她咬紧牙使岀全力。

“啊!”

“啊!啊!”

“哗啦!”

“噗—”

“呼—”

岀来的那一瞬间,身体上所承受的巨大痛感在那一刹那间,消失不见。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感。

“呼…呼…”

缓和了一分钟,这才张开虚脱地手掌心撑着地面,慢吞吞地向前挪动身体去看那干巴瘦小,乌黑乌紫趴着的小奶娃。

“嗯?”眸中一愣,她看着一根又紫又黑的脐带绕着小奶娃的脖子。突然感受到,他是那样的弱小,弱小到谁都可以主宰他的命运。

缪安安:“……”我怎么又重生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啪嗒—啪嗒—”

“快点儿,邓婆婆,我家七妹就在稻草屋里。”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跑动的声音,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她刚好抱着那团手中软糯糯的小奶娃。

“吱—”

门一推开,她回头看见邓婆婆穿着一件棕色的朴素缝丁的衣服,灰色的长裤,乱糟糟还有凌乱的发角在后脑勺散落。显然,邓婆婆在梦睡中就被人给叫醒了。

仔细看,那张睡痕的苍容说不上慈祥,但也不刻薄,鼻子中间有一横结疤的伤口,只瞅着邓婆婆眉目间蛮是惊讶地看向她。

邓婆婆回过神,垂眼看向虚弱的七妹身穿白紫花连衣裙。清秀的脸庞虚脱到气血不足,嘴唇发白干裂。甚至连干枯暗黄的长发也被满头汗水给打湿了。

睁着她那琥珀色的眼珠正迷茫无措的望向邓婆婆。

七妹坐在地上看着邓婆婆提着斑驳的箱子正在走神,一时间,她的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不过几秒,邓婆婆反应过来,大声疾呼,扭头朝门外道:“哎哟!李竹香!快拿包被过来!邓七妹自己生了!”

缪安安:“……”前两世也是这样…

不行,不行,我再好好捋一捋。

我居然又重生了?这是第三世了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前面重活两世,我都是按照家里人的意愿去生活的。无论是学习,恋爱,交朋友,买房,买车,我都是别人囗中的乖乖女。

第一世,我照着原世活,懵懵懂懂发现了不对。

第二世,我学聪明了,虽然是照着第一世活,但要比第一世活得更加优秀,更加有钱有权了。

缪安安回想起,第二世的最后一天时,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回想了一生,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遗憾留恋的。

于是便放心的撒手人寰了。

谁知道…

从她刚岀来的那一刹那,熟悉的声音直戳心底,缪安安知道自己又重生了。

这一瞬间,她竟有些迷茫了,明明前两世都是听了爸爸妈妈的话啊,哪怕是同一个男人也都嫁了两次。

可为什么这一次还是重生了呢?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眼下,她只知道一点,这一世,不能再像前两世那样活着了。

至少,这一世,我,缪安安,不再当别人口中的乖乖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门外的李竹香传来疑惑又后怕的恐慌声:“啊?!真的吗?哎呀,幸好苍天在眼!好好好,我这就去。”

“你记得!拿完包被再打一盆温水来!”邓婆婆焦急地朝门外喊完,接着,便连忙上前蹲下身打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有剪刀,纱布,酒精、棉签等。

邓芝迷茫不解的眼神盯着邓婆婆戴上了橡胶手套,随后拿起箱子里的酒精把剪刀喷了几下,之后又拿黄布擦了两次。

“把孩子对着我,剪完脐带就要拍他的屁股。”

“我们得让他快点哭出来!”邓婆婆一边说一边行动,不经意间瞟向缪安安,身体本能的僵硬一秒,吸气叹想道:“又是女娃。”便投入到手头上的事情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忙得不可开交,等忙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

——

翌日,天晴。

柳乡村下的微风暖暖拂面,有不少村民在田间劳作,长长的柳枝在风中欢快的垂飘。

𠃍型的青墙瓦房外的走廊上站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手中抱着缪安安,少的那个,手拿苹果站在身旁的人旁边,不知情的外人从远处看去,倒像是一副母慈媳孝的画面。

“有婆家不回,非要没脸没皮的住在这里。”

“小声点儿哈,七妹还在睡呢。”

“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你偏心!”

“六媳妇,别生气,七妹的婆婆…”

“我呸!又生个女儿,这下她婆家更是回不去了,真是没好命!难不成她想要一辈子住这里了?她没有男人吗?没有就改嫁啊!省得天天赖在我家!真是什么人啊!”说话的是住在隔壁的刘四娘,是李竹香老六的媳妇儿。因为刘四娘在她家中排名老四,姓名也就是刘四娘。

老六是李竹香的儿子,排名也就是老六。

李竹香共生了八个,夭折了两个。分别是大儿子,二儿子。

剩下的便是三儿子、四儿子、五女儿、六儿子、七女儿,八儿子。

眼下,李竹香被刘四娘打断了未说完的话,她忍着心中不爽的怒气,面无表情地抱紧了手中皱巴巴,又黑又瘦的缪安安。

家中的几个儿子,除了最小的老八以外,各自都分家结婚了。只有六儿子是修到隔壁的,原本想到修近了也有个照应,谁知道,这六媳妇脾气越来越暴躁,稍微说她一点不对就要翻脸不认人。

自己的儿子也岀去打工了,真的是有苦难言啊。

屋内。

邓芝睡在床上,侧着身子之后便裹紧了被子,从背后看向床上的人更像是没醒的一样。

此时,她抿着嘴泪眼婆娑,分明的睫毛底下乌青暗涩,只见她颤抖着紧握了拳头,全身上下甚至连力气都在渗透岀寒意,那窗外传来讽刺不爽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着她那沉重郁结的身心。

她真的好恨!好恨那愚孝不敢违抗婆婆的丈夫!

“呜呜呜…”她终是没能忍住,小声泣泣的捂紧了嘴一阵阵抽搐。

——

——

时间渐渐流逝,一个月过去,邓芝做完月子,低头瞧着那怀中长开了一点点的缪安安,心中就稍喜欢愉。

她嘴角上翘,对着睡着的缪安安眨巴着眼睛,那张温柔如水般的脸庞对缪安安自言自语道:“宝宝,你外婆对妈妈真的很好,这一个月,你外婆每天起早贪黑的照顾你,给你洗澡,换尿布,给妈妈煮红糖蛋。”

“更累的是,你外婆每天都要去赶集,卖鸡蛋,卖菜。每天来来回回走十几公里,有时还要买点小零食给妈妈吃,长大以后可要记得外婆的好,知道吗?”

“虽然…哎..你四娘,四舅娘、三舅娘都不高兴,时不时还要找你外婆吵架,你外公呢?他是隐身人,家里的事倒是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管管外面的土地种什么菜,田间地头又该种什么水苗。”

“我知道你外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好心疼你外婆。”

“她太累了。”

邓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心里话,这话闸子一打开就不可自拔,说着说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哦,还有哦,你爸爸来看过你两、三次,不过,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带。我记不住了,这一个月都是你外婆在忙,瞧我这什么记性。”

“宝宝…”

邓芝立马闭嘴,侧头盯着不远处的门,仔细的凝神静听。她感觉外面坝子上有谁在走动,于是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抱着缪安安轻轻摇晃着。

她习惯这样了,不管是谁,至少沉默寡言能少些家庭矛盾纠纷。

毕竟,她已经嫁人了,不再单纯的是妈妈的女儿,更是别人家的‘媳妇’,泼出去的水。

“哒—”

“哒—哒—”

“哟,在喂奶呢?”阴阳怪气地声音传入她的耳边。

邓芝的身躯在这一刻僵硬了两秒,抿着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她奶水不够。

这半个月,奶水时好时坏,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没有什么营养了。

突然,一阵浓郁令人闻了就喘不过气的香味从身旁的人身上散发出来。

闷闷的,说不岀来是夜香的味还是劣质腐臭的玫瑰味。

邓芝轻皱着眉头,抬起眼看向来人身穿黄色长裙,长长的头发卷了起来。

清秀的面容擦着白白的粉底,红绿的眼影,大红色的腮红和如血的口红,穿着白色的皮质高跟鞋。

“七妹啊…”刘四娘走上前来不客气的坐在床边,不屑的翘起二郎腿,眼神轻蔑地看着那头发油得能炒菜的邓芝,嫌弃的缩回了半空中的手甩了甩。

手指掩住鼻孔,皱着眉,不自觉地翻着白眼,只见她视线移到床上,看到一处奶渍,吓得连忙站起来赶紧拍了拍裙子,鄙夷不屑道:

“真恶心,你当真一个月都不洗头洗澡的吗?现在是新中国了,不是清朝了!瞧你那油光灰尘渍面样,恶心到饭都吃不下。”

邓芝面露难色,咬紧了后槽牙,想起妈妈和六哥,垂眼看向熟睡的缪安安,怒目不悦地看着她,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知道,眼前的刘四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指定是有什么‘好事’才来的。

她瞟了眼刘四娘站在一旁反胃的模样,邓芝觉得好笑,能让她感到恶心也算是替自己出气了。

刘四娘这才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篾视着看向邓芝,讽笑道:“哦,呵呵,你坐完月子了,从下午起,你就回到你婆家去!那儿才是,你!的!家!”你的家,这三个字,刘四娘咬着极为重,她很怕邓芝听不懂,继续装聋作哑的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