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狱的冷是活的。
林晚跪在冰面上，寒气像千万根毒针扎进膝盖骨缝。睫毛上凝着冰晶，每次眨眼都刮得眼球生疼。三日前她为林澈跪求师尊时，霜雪就开始爬上她的脚踝。
“那孩子毫无灵根，入仙门只会折辱碧穹清名。”师尊的声音从冰壁传来，带着玉磬相击的冷澈，“念你赤诚，赐他双生佩便是恩典。”
冰棱倒映着她冻裂的嘴唇。她接过那对青玉佩时摸到内侧凹凸纹路——师尊说那是护命符咒。她将半块塞进林澈手心时，少年眼睛亮得灼人：“要是遇上打不过的坏人，我就捏碎它！阿姐驾着仙云飞下来救我！”
此刻冰狱深处传来锁链铮响。“你私授凡人物件，坏我门规。”师尊的叹息如雪屑飘落，“在此静思三日罢。”
腐尸的臭味钻进鼻腔时，林澈把脸埋进臂弯干呕。葬魔渊底终年不见日光，只有岩缝渗下的磷光照亮满地枯骨。追兵的咒骂在洞口回荡：“小杂种！看你往哪躲！”
他蜷缩在巨兽肋骨围成的狭小空间里，掌心死死攥着半块玉佩。三天前他捏碎玉佩时，一股暖流曾顺掌心蔓延，可转瞬即逝。现在青玉碎渣硌进皮肉，沁出的血珠把裂缝染成暗红。
“阿姐肯定被什么事绊住了...”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摸索着抠下岩壁墨绿的苔藓。苦腥的汁液滑过喉咙，腹中绞痛反而减轻了些。这是第四天，他靠着尸堆里掘出的毒苔活命，腿上被法器灼伤的溃烂处已爬满蛆虫。
洞口忽然滚进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是昨日给他半块馊饼的跛脚乞丐！匪首的狞笑震落碎岩：“下一个就是你！”
林澈猛地扑向尸堆深处。腐肉黏在脸上顾不得擦，碎骨刺进掌心不敢拔。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抖着手摸出玉佩。最后三块碎玉嵌在伤口里，像几点凝固的泪。
“阿姐...”他对着碎玉哈气，白雾很快被阴风吹散，“我快撑不住了...”
冰狱顶穹突然传来玉石碎裂的脆响。林晚猝然抬头，腕间半块玉佩正迸发灼目青光！锁链随她挣扎铮铮作响：“师尊！放我出去！小！小澈有难！”
青光触到冰壁骤然黯淡。“莫被凡尘执念所惑。”师尊的声音结着霜，“玉佩示警未必是死劫。”
“求您——”林晚的额头撞在冰面，热血融开一小片猩红。回应她的只有冰层加厚的咔咔声。腕间玉佩的光彻底熄灭，像燃尽的烛芯。
她盯着那点残光，忽然看清玉佩内侧的纹路——哪是什么符咒，分明是九宫禁制图！师尊亲手锁死了玉佩感应！
冰狱深处响起野兽般的悲鸣。锁仙链绷到极致，冰棱暴雨般坠落。在她挣断玄铁的刹那，狱顶降下金色敕令：“逆徒林晚，禁足百日！”
第七日的磷光格外稀薄。林澈趴在尸堆上，看最后一点幽蓝消失在岩缝。腿完全失去知觉，碎玉深陷的掌心溃烂见骨。
洞口响起弓弦震动声。
他忽然想起离家那日，阿姐把他乱翘的头发按下去：“修仙界险恶，遇事莫逞强。”他没告诉阿姐，逃难路上他宰了想欺辱孤女的马匪。那匪首临死前咒骂：“小畜生...做鬼也饶不了你...”
铁箭穿透胸膛时，他竟不觉得疼。身体轻轻飘飘飞起来，看见自己蜷缩的尸身像个破布娃娃。真奇怪，原来人死时最后丧失的是听觉——他听见箭杆上淬毒的绿焰灼烧皮肉的滋滋声，听见匪首靴底碾碎玉佩碎渣的脆响，听见深渊里万鬼嘶鸣：
“恨吧...怨吧...”
幽蓝火焰从他心口燃起时，尸山血海翻涌成浪。白骨自行拼凑重组，指关节暴涨出森然利爪，腐肉落地处绽开大片血棠花。
“阿姐...”新生的白骨妖物发出砂石摩擦般的嗓音，“为什么...不来？”
岩缝透下最后一缕微光，映亮满地沾血的玉佩残渣。其中一片碎玉上，禁制符文正泛着阴冷的金芒——恰与冰狱敕令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