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基地的气氛因为白易的成功测试而短暂振奋,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阴霾笼罩。裂痕磁极理论被证实,意味着他们拥有了对抗“叙事裂痕”的潜在武器。但白易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他如同一个被过度使用的精密仪器,每一次启动都在加速自身的崩解。
白易在静滞场和生命织机的双重支撑下,进行着缓慢而痛苦的恢复。身体的伤势在顶级医疗技术下逐渐愈合,但那只右手的半透明状态并未逆转,甚至范围还在缓慢扩大,从手腕蔓延到了小臂。他自身的“存在感”读数持续低迷,如同在悬崖边缘徘徊。方哲严令禁止他再进行任何测试,必须全力稳定状态。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三天后的深夜,旧港基地最外围的隐蔽通讯阵列,接收到了一段来源不明、经过多重加密跳转的信号。信号被方哲亲自破解,内容是一段只有十秒钟的无声视频。
视频画面晃动、模糊,像是在一个光线昏暗、布满管道的密闭空间拍摄的。画面中心,是一个躺在透明维生舱里的瘦小身影。氧气面罩覆盖着口鼻,淡蓝色的病号服衬得她皮肤更加苍白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各种生命维持仪器的管线连接在她身上,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显示出极其不稳定的生命体征。
是白薇!
白易看到画面的瞬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从静滞舱中坐起,不顾警报的鸣响和身体的剧痛,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视频的最后一帧,画面边缘,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手指间拈着一枚小小的、正在散发着微弱银白色光芒的——时晶!那枚时晶的纯度不高,光芒黯淡,但白易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早期为了给白薇续命,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的低纯度时晶!上面残留着他独特的印记!
手套的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微弱的、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中的碎裂声!画面中,那枚时晶被生生捏碎!细小的晶体碎片和微弱的光芒瞬间消散在昏暗的光线中!
视频结束。屏幕陷入黑暗。
死寂。
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白易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啊——!!!”
一声凄厉、绝望、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嘶吼猛地从白易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如同疯兽般扑向屏幕,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上!鲜血瞬间从崩裂的伤口和指关节迸溅出来!
“薇——!!!”他嘶吼着妹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
典当行!他们不仅劫走了白薇,还用她仅存的、维系生命的时尘作为威胁!捏碎那枚时晶,是赤裸裸的警告!是在告诉他,他们随时可以剥夺白薇最后的生存根基!白薇的生命,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冷静!白易!冷静下来!”方哲和铁臂死死按住陷入狂暴的白易。方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这是在逼你!用白薇逼你现身!逼你妥协!”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白易双目赤红,挣扎着,泪水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妹妹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最残忍的酷刑,施加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通讯阵列再次接收到信号。这一次,是一条清晰的文字信息,带着典当行特有的、冰冷格式化的印记:
**“致‘锚点’及白易:**
**筹码在我手。终止所有敌对活动,交出‘深沙之种’及‘裂痕磁极’个体。72小时为限。**
**逾时,或侦测到任何异动,筹码销毁。”**
最后四个字——“筹码销毁”——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白易的心脏!他停止了挣扎,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眼神空洞绝望地望着天花板。
交出深沙之种?交出自己?终止反抗?那意味着将阻止世界毁灭的希望亲手掐灭,也意味着他和白薇将永远沦为典当行的实验品和奴隶!
不反抗?白薇立刻就会被“销毁”!
无解的死局!比在沙核中更加绝望!
“方哲……”白易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空洞而绝望,“我们……怎么办……”
方哲松开按住白易的手,站直身体。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镜片后的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火焰。他缓缓扫过指挥中心内每一个人的脸——铁臂、技术人员、闻讯赶来的其他锚点成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悲痛和面对死局的沉重。
“他们以为,用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就能让我们屈服?就能让我们放弃阻止世界崩毁的最后希望?”方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撼动人心的力量,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回荡。
他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复杂的界面上快速敲击。巨大的主屏幕亮起,显示出城市地图,上面布满了闪烁的红色裂痕标记点,数量比几天前又增加了不少,如同蔓延的瘟疫。其中一个最新、最大的标记点,正位于城市中心区——永恒医疗集团总部大楼附近!那是永耀者活动最密集的区域!
“看看这个世界!裂痕正在加速生成!每一秒,都有无辜的人被卷入,被吞噬!交出白易,交出深沙之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亲手为这台绞肉机加注了最后的燃料!意味着我们放弃了所有还在挣扎求生的生命!包括我们自己!”方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直视着瘫倒在地、眼神空洞的白易,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想用恐惧和亲情来瓦解我们?做梦!”
“白薇要救!世界也要救!”
“72小时?足够了!”
“锚点全体听令!”方哲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绝望的阴霾,“启动‘熔炉’协议(Project Forge)!目标:定位白薇关押点!制定强袭方案!同时,集中所有资源,分析‘深沙之种’内关于‘裂痕磁极’的完整数据!我们要在72小时内,找到让白易在最小消耗下稳定裂痕的方法!找到既能救人,又能给典当行致命一击的——唯一生路!”
“这是战争!没有退路的战争!为了白薇!为了林桐!为了所有被践踏的存在!为了这个还有救的世界!”方哲的声音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们——死战到底!”
指挥中心内,沉重的气氛被一股悲壮的战意取代。铁臂第一个站直身体,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低吼道:“死战到底!”其他成员也纷纷挺直腰板,眼神坚毅,齐声应和!
绝望并未消失,但被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下。方哲用他近乎疯狂的决断力,在不可能中,硬生生劈出了一条荆棘遍布的血路!
白易空洞的眼神中,因为方哲的话和周围升腾的战意,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最大的裂痕标记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近乎透明、却可能成为关键武器的手。
救妹妹,毁绞肉机。他必须做到!哪怕……燃尽最后一点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