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祸起萧墙内2

薛绪从药铺急匆匆地赶回赵家大宅,直趋主子赵尚权的居所——位于大宅东北角的一处院落。

赵尚权正在院子里打转闲逛,这几天他总有点心神不宁,晚上根本睡不踏实,倒下去要么一直睡不着,要么就做噩梦,总之是寝食难安,度日如年,不得不花些时间来整顿心绪。

“阿爷,尚无音讯。”薛绪一脸惶恐,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赵尚权想听到的消息。

“哎呀,都怪你!给我出的这些馊主意!”一听这话,赵尚权不禁发起怒来,“看看你找的人,都几天了,连个准信也没有!我真是昏了头,才把这种要命的事交给你去办!”

薛绪不敢辩驳,只拍着胸脯道:“阿爷,我敢保证,我所委托之人,乃是江湖上的强梁凶徒,绝非诓骗招摇之辈!”

“是不是江湖强梁我怎知道?况且我可有言在先,只可作成是寻衅斗殴,切不可伤了他性命!”说到此处,赵尚权极力压低了声音,“钱财被骗事小,坏我家业事大!”

“放心吧阿爷,他那药铺都开了七八年了,掌柜从没变过,若是有假,还不早让人端了?至于四公子的处置,我也交代清楚了,只断他腿脚,教他一时回不了并州便好。”

“好吧好吧。”赵尚权无奈地摇摇头,打发走了薛绪。

然而没过一会,薛绪又转了回来,面露喜色。

“又怎么了?”

“阿爷,有消息了!”

“是吗?”赵尚权的心一下子悬得老高,“你刚才还说没有?”

“刚才要出门时,门房传我一封帖子,信上说已有着落了。跟着下一步事宜,要老爷晚上派人到醉香阁酒家面议。”

“为何要到酒家?”

“信里说这是他们的规矩,应是怕我们反悔不给剩下的赏金吧。”

“说的也是,那你速去准备一下,一定不要让人发觉!”

“小的明白。”薛绪再次匆匆推门出去。赵尚权看他走了,方才瘫在椅子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当晚,薛绪大摇大摆地出了赵府大门,提着个箱子上了马车,令车夫直趋醉香阁酒家。那箱子沉甸甸的,里头装了八十两银子,是他一年薪水的十倍还要多。虽然心里难免有点痒痒,但薛绪还是清楚,这个钱是人家豪侠的,可贪不得。“这一回事成,阿爷当上家主,我就是有功之臣,薪水自然是水涨船高,还计较这点钱财作甚?”想到此处,薛绪心里是一个劲儿的乐。

半晌后,车子停在了一家灯火通明的酒家门前,门口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薛绪一走进去,看到大堂里正在吃喝的人们,怀里揣着个箱子不免有点心虚,提着箱子小心翼翼上了三楼,按信上所说的房名进了一间厢房。一个中年男子已在备好酒菜的案桌边席地而坐,薛绪看了看他的脸,发现此人并非萧掌柜,而是那药铺里见过几面的一个伙计,便放心地与他相对而坐,那伙计拿出了萧掌柜的信物——一块生姜状的玉石,薛绪也不敢怠慢,把箱子放到桌上打开,亮出白花花的银子,问道:“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伙计并不答语,拿出一个包裹,拆开之后是一个箱子,薛绪以为那是赵士晟的人头,赶紧打开检验了一下,却发现那是个空箱子。

薛绪正要质问时,对方却抢先道:“其实萧掌柜让我到这里来,是要你留下一件东西的。”

“什么东西?”薛绪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你的头。”伙计很清楚地吐出了三个字。

“啊!为什么?”薛绪闻言脸色大变,舌头都打了卷。

“你的主人见过了我们掌柜,他的意思是,刺杀既然已经失败,那么为了防止背叛和出卖,还是让了解内情的人永远闭嘴比较好。”伙计边说边抽出一把短刀。

“你……”薛绪的身体像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这时连大喊救命的勇气都没有了。

眼看,刀锋就要落下,生命将化为齑粉。

而倒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的薛绪却听见了一声异响,一声清脆的金属相碰撞的声音。

睁开眼,他赫然发现面前有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向着他,手提一柄三尺长剑。

“你是何人!?”药铺伙计厉声喝问。

剑客却不吭声,略一用劲,把对手弹开了丈余,挥剑劈了上去。

这是一场精彩的对决,每当剑刃相触的那一瞬,即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震慑力,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几乎没有挪动步伐。

薛绪在一旁只看见刀来剑往了十几个回合,还没来得及想到怎么逃跑,厢房的门却被撞飞了,几个手持大棒的大汉冲了进来。

药铺伙计眼看形势不妙,纵身一跃,一脚踹破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就是闹市,杀手如鱼入大海,无踪可循。

剑客也没有要追的意思,只看住薛绪不作声。薛绪惊魂初定,正想问问是谁救了自己小命,忽然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向他问道:“还认识我吗?薛管事?”

薛绪一见来人,脸色更加煞白,如是见了鬼怪——薛绪自然是认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尚权主仆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赵士晟!

……

当天晚上,赵尚权没能等到薛绪回来,而是收到了药铺的又一封来信。悄悄阅毕,尚权为其中简短的文字万分震怒:薛绪竟然没去赴约?这么多年了,难道他等的就是这种时候?我那么相信他,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卷款潜逃!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薛绪,你告诉我,真的是这样吗?!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去杀了薛绪的老婆孩子,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士晟之生死尚不可知,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懊恼归懊恼,他也只能对别人说他让薛绪出远门办事去了,以免自乱了阵脚。

“凭我在晋阳多年经营下的实力,就算士晟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他尽力给自己打气。但还是觉得很心虚,于是不顾已近子时,派人把自己的支持者们召集了来。

在赵尚权昏暗的房中,一群人正细声细语地商议着事情。

“三兄,如今这个时侯士晟侄子还没有赶到晋阳,恐怕两天后他也到不了,到时我们大家定全力支持你做家主,一旦生米煮成熟饭,量他也不能再说什么。”说话的人是赵尚权的从弟赵尚禹。

“是啊,毕竟家主的位子不比亭侯爵位,用不着按那些朝廷典章来执行,三爷资历老,威望高,功劳大,做了家主就更能撑起我赵家的门楣。季昀少主还年轻,将来还可以辅佐小亭侯,如果现在让他当家主,太委屈三爷了。”主管赵家矿山的总管吴易之说道。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尽是老调重弹,说些赵尚权如何如何该当家主,他们如何如何忠于赵尚权的话。

可是,奉忠亭侯赵士晃的遗嘱上明明说的是,让赵士晟担任家主,甚至还说有可能的话要他连亭侯爵位一块继承的呀!

后者不合朝廷律法,自然不能实行,爵位必须传给赵士晃的儿子,但前者却是家主遗命,族中诸人皆不敢违反,他赵尚权即使是长辈亦不能公然对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出杀人这一下策了。

所以为了这份万恶的遗嘱,赵尚权不知在心里多少次诅咒自己的长侄死得活该了: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为你们父子效力这么多年,到头还是什么都捞不着。你儿子死了,还要我继续辅佐你孙子,赵尚楷,你做梦!我要还趁着现在还能动,得给子孙留点东西,不然我这辈子岂不是为你们父子而活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说什么也得争取到底,管他什么遗命,反正都撕破脸了。赵尚权咬破手指,把血滴到了酒碗中,“请诸位饮下此杯,起誓助我当上家主!”

“诺!”众人随即齐口盟誓,势必要在后天的家族会议上扶助尚权成为晋阳赵氏的第六代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