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开会的日子,赵士晟起了个大早,心情还算比较轻松,为了不想族会的事情,他决定到后花园散散心。
园中有个大水塘,赵士晟沿着塘边踱步,边走边吟:“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此间秋色满园,赵士晟贪婪地吮吸着清新空气,沐浴柔和的晨曦,陶醉在其中。
“季昀,这么早就起了啊,以往的你可一直是懒鬼哦!”身后一个俏皮的女声传来。
赵士晟转头一瞥,果然是阿姊赵旻,便道:“阿姊也很早啊。”他已经很习惯阿姊的风格了,她从小就这样子,老没个正形。
“是为待会要召开的族会伤神了吧?”赵旻看了看赵士晟的神情,关心地问道。
赵士晟笑道:“阿姊什么时候也学会察言观色的?”
“好小子,这还看不出来,你当阿姊是白痴么?”赵旻闻言稍露愠色,用指勾敲了敲弟弟的鼻尖。
“是啊,如果我也能像阿姊那样,每天做做针线,浇浇花,聊聊家常,照顾一下小乐儿,何尝不是美事呢?”赵士晟悠然咨嗟道,小乐儿是赵旻五岁的幼子,甚是活泼可爱,招人喜欢。
“季昀啊,这话你可说的不对了哦,我可记得你一直以来都是很有雄心的,哪能做我们女人的事哩?”
“阿姊莫怪,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赵士晟合上了手中的扇子——本来他为人谦卑,不喜欢拿把扇子假作潇洒,但这两天他觉得心情不好,手中拿把扇子摇摇,也许可以聊解些烦闷。
“那就好,府门上刚刚有个人找你,看样子不甚正经,你要不要去见一下?”
“啊,阿姊你怎不早说?”赵士晟知是秦毅到了,他急忙步出后院,快步趋向府门,心想以秦毅的性子,恐怕早就不耐烦了吧。
“二弟,你的宅子还真大啊!让你走了这么久。”果然一见面,秦毅就数落道。
“对不住秦兄了,不过当下情况未有异样,待会就按原计划行事吧,你现在就先随我来。”赵士晟低声说道,又转头指着秦毅带来的一口大箱子对守门人道:“把那口箱子随我抬进来。”
守门人便抬着箱子进了赵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箱子里装的,竟然就是前两天从这里离开的薛绪管事。
……
巳时,司马虞与俞幸准时来到赵府,赵府的重要人物们已经齐聚正堂之内,二十几个亲戚和管事按资排辈入席。赵家以赵尚权为首的四位长老坐在右边上首,郭夫人与小公子杰朗坐在左边上首。作为晚辈的赵士晟只坐在不显眼的位置,但谁都知道,他是今天毋庸置疑的主角。
司马虞和俞幸也准时到场,郭夫人与赵家众人纷纷起身向二人施礼,司马虞与俞幸回礼之后,也不多话,开始奉忠亭侯的嗣封仪式。
俞幸站到了堂上,展开手中的卷轴,宣读道:“宣——持节宁北将军、并州刺史、都督并州诸军事、东嬴公殿下手令:初,奉忠亭侯赵君伯暄卒,孤实哀之深矣……伯暄生于累世望德之家……克己正身,忠孝节义,弘家声于四方,施仁德于黎庶……今有嗣子曰杰朗者,资质聪慧,明德好礼……”年幼的杰朗正跪在母亲的身边,赵士晟注意到他默默地低着脑袋,听着这些褒扬的文字,却毫无高兴的颜色。
“这孩子真是可怜。”赵士晟一想到杰朗少年丧父,就禁不住想流泪——自己失去父亲时,也正是他这般大的年纪。
“故孤奉朝廷法度,允准赵杰朗嗣位奉忠亭侯,印信符节,一应继承,此致。”俞幸宣读完毕,杰朗遂遵循母亲的嘱咐,上前双手恭谨的接下了令旨,下跪谢恩。
册封仪式就此结束,郭夫人随即吩咐仆人带走赵杰朗,随后便开始主持推举家主的族会。司马虞和俞幸则坐到客位上,准备见证赵氏新家主的产生。
郭夫人环扫堂下众人,庄重道:“今日召集大家来,自然是为了选出新任家主,以继承伯暄主持家中事务,世子阁下和俞治中是未亡人请来的客人,特别做个见证。东嬴公殿下和我们家族是世交之谊,不是外人,大家有什么意见,不用回避。”她一身的缟素衣裳,以及肃穆哀伤的神情都在提醒着众人:她是前任家主的夫人,奉忠亭侯的母亲,眼下最能服众的人。
“有人提议,让未亡人来承担家主的职责,可是未亡人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先夫伯暄立有遗嘱,让四弟季昀来继承家业,未亡人不能违背他的遗愿。”郭夫人望向赵士晟,目光慈祥,饱含着信任,“但按照赵家的惯例,不管前代家主指定何人,都需要在族会上经在座各位的多数认可,才可以继任。所以这个会还是要开,只是未亡人也希望大家好好考虑一下伯暄的意思,再作决断。”
郭夫人话音一落,便有一人昂然发话道:“请夫人勿要怪我多嘴,要依我说,今日这族会实在开的没有必要,睿亭侯对我们怎样?可谓是恩德无量!他的遗命我们怎能不从?白纸黑字指认了四公子,那就应该推举四公子便是,何须费这过场!”赵士晟认得是说话人是马场总管邬统,大兄在世时就常夸此人忠诚无二,此时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赵士晟,可见赵士晃眼光不错。
“此话不妥,我赵家的产业并非睿亭侯一人所有,乃是全族人利益之所系,如果全听凭了睿亭侯处置,于理不合。”赵士晟的从叔、家族四长老之一、茶盐总管赵尚禹立刻跳了出来反驳道,顶住了邬统一开场就挥来的大棒。
邬统也不示弱道:“睿亭侯是赵家之主,他为赵氏一族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人所共知,他选定的继承人还会有错吗?”
“睿亭侯固然英明,但人总有糊涂之时,孰又能保证他择立的人选就一定合适?”赵尚禹自恃地位高于邬统,与之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
赵士晟不动声色,正襟危坐,只是注意着在座人等的神情,反观赵尚权也是如此。
邬统和赵尚禹却吵得不可开交,赵尚禹更是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你这外姓人也敢在这里放肆!”
“我虽不姓赵,却比某些姓赵的更懂忠义二字!”邬统理直气壮,毫不退让。
“你这狗奴才!”赵尚禹不禁破口大骂。
“两位请静一下。”郭夫人出言阻止,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不容违抗的威严,立马震住了全场。“今天诸位即使有异议,也要平心而论,不可坏了和气。”其实郭夫人自己心里也清楚,自从夫君去世的那一天起,赵府的和气便荡然无存了,种种台面下的斗争都浮上了水面,但在司马虞和俞幸两个面前,到底还是要维持一下家族的颜面为好。
“夫人所言极是,大家何必太动肝火呢,依我愚见,不如提出两三名人选,由大家投筹来决定如何?”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站了起来,他乃是一位重量级人物——居中大总管苗建,这个人四十年前就已在赵府做事,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但在立家主问题上却始终未表明态度,有几个人也跟他一起保持中立,弄得赵尚权心里没底。
“我反对,老朽以为四公子与睿亭侯非一母所生,亲疏有别,且其母羊夫人号称出身泰山世族,却从未见有姻亲来往,恐怕是出身低微庶族,僭冒身世。所以老朽认为四公子没有资格做家主!”此语一出,堂上火药味又浓了几分,乍一看,又是一位家族长老赵尚立站了起来。
事关母亲,赵士晟闻言也不禁大愠,正欲发作,却听得一人道:“混账!先夫人羊氏乃是敬亭侯名正言顺的继室,四公子也是嫡出,有何理由不能承继?至于娘家来往,乃是羊夫人私事,有何必要告知与他人?尚立你休得胡说八道!”
众人一看,说话的人竟是赵尚权,一时皆惊:谁不知道赵尚立是尚权死党?尚权为何要指斥其来维护赵士晟?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这般做戏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