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听到一阵响动,秦毅从熟睡中醒来,看见走廊的那头,呼延盾正缓缓踱步过来。
秦毅起身坐起,茫然低头,不言不语。
“想明白了吧?”呼延盾的语气里透漏出一些关切之意。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秦毅声音沙哑,喉咙已几乎干涸。
“才一天而已。”
“你打算关我多久?”
“你需要一点时间来体会老夫所说的话,也正好趁这机会修炼修炼,提升下自己的实力。”
“前辈你的目的究竟何在?”秦毅心头的火气非常大,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困居狭室整整一天的经历。
“问得好,孩子,你同老夫一样,是一个逆门者,天生注定要被光辰门追杀的人,我们脱离了光辰门的掌控,对他们来说就成为了世上最危险的存在,如果我不来指引你,恐怕有一天你也会死得不明不白。”呼延盾背起手,俯视靠坐墙角的秦毅,“弘靖是个不负责任的师父,他居然不肯把天机告诉你,好像一无所知就能免于灾祸一样。”
“你所谓的天机太诡异了,从来也没有人传说过这些事情。”
“对初次听闻的人来说,的确玄虚而缥缈,可是它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我呼延盾不是疯子,而你秦毅也不应是傻子,今后的道路,你可要慎之又慎。”
“不,我不接受前辈你所讲的传说,我还是我,一个江湖浪子罢了。”
“看来我是高估你的智力了。”呼延盾的表情变得不耐烦,“现在我倒是有点怀疑你不是弘靖的子嗣了。”
“随随便便相信这样的鬼话才是愚蠢!”
“‘鬼话’?老夫苦口婆心地为你解释了那么多,却竟都是‘鬼话’?小子,你可是倔犟啊。”呼延盾拖过一张方凳,坐于其上,一只手臂倚着石桌,寒冷的目光直盯着秦毅,“那老夫就直白点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投奔老夫门下,作为逆门者的一员加入到改天换地的大业之中,其二,回去东嬴公的幕府里,继续做一条寄人篱下的走狗。你选吧!”
“我……怎么你……”呼延盾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令秦毅一时陷入惊愕。
“哼,你以为老夫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随意进入兴德庄吗?”呼延盾嘲讽道,“别以为老夫如你一般幼稚!以你的能耐,无论怎么做都损害不了匈奴,老夫不会为这些小事计较,只要你诚心为我效力,无论是武功,还是名利,皆可获大成。”
“不,我只想活得简单一点。”秦毅并不去认真考虑,“如果前辈真有意招揽我,就放我出去,若以武力强逼,宁死不折。”
“哼,老夫要是不放呢。”呼延盾冷笑一声,石室内的气温更加冰冷。
“那我似乎也没什么办法。”秦毅耸耸肩,“唯有一死了。”
“真是个懦夫。”呼延盾轻蔑道,“你就多想想吧,不急,有的是时间。”说罢回头走了,又只剩秦毅独自一人。
“既然困在这里,不如静坐练功。”秦毅便双腿盘坐,开始运作浑身气劲,周身循环。
不知过了多久,渐入佳境时,忽然又听到洞口一阵动静,秦毅不免气恼,“前辈为何又来烦扰?”
“呀,你好大的火气!”回应的却是一个伶俐的女声。
“哦,是呼延姑娘!”秦毅竟然有些兴奋,他站起来望向洞口,只见石门上部出现一个小小的狭窄“窗口”,露出呼延宛倩明慧的一对硕眼。
“爹命我为你送饭来了。”宛倩托起一个带盖的盘子,正好能够递过窗口,“你一定饿了,快接着吧。”
秦毅捧过盘子,嗅到一股烤鸡肉的香味,“这,可是姑娘你所做?”
“是啊,闻起来不错吧?”宛倩呵呵一笑,跟秦毅隔着石门双目相对。
“呃,姑娘好意,在下十分感激。”秦毅感觉到一丝尴尬,垂下头来,“只是在下无辜被囚,却是难受,能否为我通融于令尊,放我出去呢?”
“无辜?哼,爹说你是晋阳来的细作呢。”
秦毅顿时满面羞赧,“在……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并无恶意。”
“不用解释了,我爹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一阵子吧,这间石室里可藏了不少宝贝,呆的越久,越对你有好处。”
“好处?”秦毅想起那些柜子里的书籍,“那些都是武功典籍?”
“是啊,你且静心修习,不枉费我爹一番好意。对了,室内墙上挂有一个铜壶,扭开机关就有泉水。”
“谢谢。”秦毅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你且用餐吧,我先走了。”宛倩抬手,准备闭合“窗口”。
“哎,呼延姑娘……”秦毅忽然心中一阵绞缠。
“怎么?”
“你中的毒……”
“已无大恙,再见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她话音刚落,石门下沉的部分隆隆升起,重新弥合到一处,严丝合缝。
秦毅回到石室,享用完鸡肉与米饭,找到宛倩所说的那个铜壶,壶底延伸出一个带把手的“龙头”,秦毅扭动那把手,一股水流从“龙嘴”里射出。
秦毅嘴凑上去,确是清甜的泉水。
“真是神奇。”秦毅啧啧惊叹,他转头走到一个柜子边,从最上层取下一本厚约两寸的纸书:《静滞拳经》。
“静滞拳?好怪的名字。”他翻开封面,开始潜心阅读。
当他读了几页后,才明白这原来是一套修炼内功的拳法,每一招每一式都非常的缓慢,甚至有时还会完全停顿下来,其中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相应的御气口诀,将肌体与气劲相结合,从而加强气功修为。
从这一天起,秦毅开始专心在这山洞之中修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与呼延宛倩聊上几句,聊她最近遇上的趣事,或是修读的书籍,虽然一般只有寥寥几句,却可大大缓解孤独寂寞之感。
光阴似箭,秦毅在洞中不知外界昼夜时日,只知道自己已看了包括《太仲捭阖》《合气三十三手》在内的九部典籍,依书中功法所习,内力增幅不小。
一天,他心血来潮,奋起全力,朝石门打了一掌,“梆”的一声,石门微微震动,又细看去,石上竟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掌印。
“啊,这几本御气道典籍果然有效。”秦毅感到内心一阵满足,他从未像在这里一般勤奋。
忽然,石门开了,秦毅愣住了,他一下子曝露在阳光之下,感到陆离眩目。
“呵,小子,练了一段日子,就想一掌打破这石门吗?”来者竟是呼延盾。
“呼延前辈,可算见到你了。”洞口虽然敞开了,可一股强力的气场却挡在秦毅面前,阻止他夺路而逃的企图。
“小子,我给你的选择,可想得如何了?”呼延盾冷冰冰地说道,“七七四十九天,你也该有所长进了。”
“四十九天。”秦毅这才知道自己在洞里呆了多久,“前辈授我秘籍,在下感恩不尽,但我是个固执的人,要我为前辈效力,实难从命。”
“痴顽后生,枉费老夫这么多心机!”呼延盾勃然大怒,“砰”地一掌拍在石壁上,“看样子你不仅没有实力,连智力也不够格啊!”
秦毅默不作声,这些天里,他也曾考虑过呼延盾的提议,奈何自己生性桀骜,终不愿为那莫名的“逆门大业”而屈从。
“有一张强弓却无箭矢,有一粒火种却无薪柴,你身为流辉族裔,却自甘下流,为尘世凡人驱使,实在是愚蠢而可怜!”呼延盾转过身去,背向秦毅,“你走吧,连刘曜那样的凡人都比你强,我何必再花功夫教你?”
“真的吗?前辈,难道你不怕你的秘密从此泄露?”
“老夫的秘密泄露了的话,那你也活不成。再说你这小子这么蠢,又能向谁透露老夫的秘密呢?”
“这点倒是不会错,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另外,小心点天道盟吧,这是老夫给你的忠告。”
“天道盟?”
“第一代盟主中行巅,也是流辉族后裔,他所创建的天道盟,是光辰门统治尘世的躯壳,只有其中的高层知道天机,你最好不要惹到他们,不然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会很严重。”
“多谢前辈指教。”
“不要假惺惺了,快走!”呼延盾不看秦毅一眼,厉声喝道。
“前辈,我的剑。”对秦毅而言,万般皆可弃,惟有随身的武器不可忘记。
“你往庄外走,自然有人会给你送来。”
秦毅便鞠躬告辞,悻悻地向山下走去,不多时就来到大花园中,正在小径上行走,不料一个明丽的影子从草木跃将出来。
“哎,你这就走了吗?”宛倩提着一把剑,正是麟鸣剑。
“是呀,恕我不能答应你父亲的条件,所以只能离开。”秦毅眼神复杂地看着呼延宛倩,“这些天来,辛苦你了。”
“哪里,不过是跑跑腿罢了。”宛倩递过麟鸣剑。
“我说的是每天的饭菜,顿顿都不一样,你的手艺真好,可惜,以后吃不上了。”
“哈哈,骗你的,我根本就不会做饭。”宛倩却促狭的一笑。
“那这一个多月来……”
“当然是厨房做的,我只是给你端来而已,那个山洞除了我们父女,别人可去不了。”
“哦,即使如此,我也当感谢你。”
“哎,不用提了,此去一路可要保重。”宛倩叹口气,幽幽地说道,“先去客房沐浴一番,换身衣服吧,你这样出门可不好,被人家看到了,坏了我爹好客的名声。”
“啊,也是。”秦毅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身污秽,只是久已习惯,竟浑然不觉。
“随我来吧。”宛倩引着秦毅,来到他初来兴德庄时住过的那间客房。“完事后告知一声,我送你一程,以尽待客之礼。”她唤来两名女仆,为秦毅备桶烧水,随后离去。
“我真是个傻瓜。”秦毅躺在塌上,喃喃自语道……
沐浴更衣之后,秦毅命女仆通知了呼延宛倩,宛倩送他一直到兴德庄门口,早有仆人牵着灰风在此等待。
再次见到灰风,秦毅心中顿时一阵酸楚:这匹原本壮实的小骏马,竟消瘦了不少,一见到主人,就热切地凑过头来舔舐他的手。
“没想到它已认识我了。”秦毅摸摸灰风的头,牵过马辔。
“是啊,是匹好马儿。”宛倩也拍拍灰风的脖子,“值得信赖。”
“且在此告别吧。”秦毅心想此处虽有美人田园,却终非可留之地。
“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
秦毅愣了一会,方才想起两个月前护送宛倩时,她提出的比武之约。
“当然记得,你的意思是现在……”
宛倩却豪言道:“不,不是今天,你受我父亲的指教,却还未有所实践,不如将来重逢之际,再行一战,你就会知道我呼延宛倩绝非柔弱女流之辈!”
“诺!”秦毅心头一颤,感觉一股暖流正在胸中奔涌。
“不远送了,秦少侠!”宛倩抱拳行礼,正式作别。
“告辞,呼延姑娘,后会有期!”秦毅紧锁着眉头回礼,随即勒马,沿着来时道路,决绝而去。
此时,秦毅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位既不温柔亦非良善的胡族女子,她的绝妙美貌与豪迈身姿皆深深打动了他。但是秦毅也知道,或许她只能成为他人生中一个梦幻的存在,如同他未来的命运一般,隐匿在迷雾之中,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