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嬴公适才送走赵士晟,郑琬就突然急匆匆地跑上门来,气喘吁吁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东嬴公很少见到长史这般模样,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主公,乐平郡有刁民造反了!”
“什么?”听得这一噩耗,东嬴公也惊得变了脸色,郑琬能说出“造反”一词,可见不是简单的骚动而已。
“有个叫玉阳子的妖道纠集了一帮号称天恩道的信徒,占了上艾县城,把县令给杀了!”
“哎呀,可恶!这些该死的蝼蚁,偏偏在这个时候闹事!”一听县令都给杀了,东嬴公更为紧张,脑中浮现出黄巾军的形象,“可知贼众多少?”
“暂不知详细,但估计至少有数百之众,据闻乐平郡太守已带郡兵一千前往上艾平叛。”
“孤给你兵符,立刻征发州军两千,前去平叛!”东嬴公心思贼势如此猖狂,乐平郡兵恐不足以镇压,为稳妥计,先出两千州兵弹压。“若不能定,孤将亲自率兵前往!”
“诺!”郑琬接过兵符,匆匆应命而去。
三日后,郑琬率兵赶到上艾县时,县府却是空空荡荡,天恩道教徒早已无踪影,只剩下上艾县令等官吏的尸体,已经发臭了。
不知逆贼去向,郑琬只得写信给东嬴公,请求发动兵马全境搜捕逆贼。东嬴公随即出动五千兵马,分别交由乐平郡的大小官吏率领,同时恩赏鼓励民间揭发检举,以此为据,大举搜捕天恩道教徒。
这一大动作立刻引发了震动,短短几日功夫,在乐平郡内抓捕的教徒就多达三千,将监牢和军营都塞满了。
东嬴公感觉不可思议:自己统辖下的并州什么时候滋生出这样一股势力呢?在事态更加恶化之前,他决定亲自到乐平郡看一眼,当天便带了一百多名扈从卫士启程,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回来复命的郑琬。
“有没有抓住逆党首领?”东嬴公尤为关心这个问题。
“禀主公,尚未抓住,那些逆党攻打县府之后就逃逸出城了,怕是遁入太行山中去了。”
“那抓住的三千人呢?”
“都是天恩道教徒无疑,但是经过多番审讯,似乎不知情况,坚称没有参与谋反举事。”
“天恩道这股邪道势力是什么时候在并州壮大的?”
“据道徒供词,天恩道是从冀州那边传过来的,在乐平郡已传播七八年了,估计有上万百姓信服其教化,还在本郡设有几个道观,道观的主持都在事后逃遁了。”
“传命各郡县,要紧是抓捕头目,无名小卒就先不管了!邪道惯于蛊惑人心,百姓若受其诓骗,极易酿成大祸!”东嬴公紧皱眉头寻思了一下,又对郑琬道:“你且回晋阳调度粮饷兵备,孤要亲自前往上艾县,督促官兵进山围剿!”
东嬴公继续前行,第二天,在接近上艾县城外的一处山丘时,发生了意外。
当时东嬴公正在马车里思虑对策,忽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划空飞来,射穿了车厢的厢壁。
“来人!护驾!”东嬴公惊慌地大叫一声,随即钻出马车,一眼就看见那山林中冲下二十来名持刀的蒙面红衣人——显然是等候在此准备刺杀他的。
“奉玉阳子法旨!诛杀司马腾!”红衣人中有人嚎叫道,拥上来与护卫战成一团。
贼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顷刻之间就瓦解了东嬴公卫队的阵型,十来人拦腰截住大多数卫士厮杀,还有四个人趁隙直奔东嬴公的马车而来!
东嬴公身边只有寥寥八名卫士,而红衣人距他已不到三丈!任他平时何等威武,此时竟也被吓白了脸,手足无措!
眼看堂堂公爵就要性命不保,孰料斜刺里冲出个人影,横身拦在东嬴公面前,力敌四个红衣人,连斗四五十回合不败!
刺客们的良机稍纵即逝,他们难以长久招架上百名卫士的围攻,接连死伤数人后就支撑不住了!一个红衣人吹一声哨响,残余几人拼死冲出重围,狼狈向山上逃去!
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东嬴公就往鬼门关走了个来回,怔了好久才定下神来,再细看救自己一命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武猛从事秦毅!
秦毅低头拱手拜见,“殿下受惊了!”
“还好,还好。”东嬴公依旧惊魂未定,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秦毅你护驾有功,孤要重赏你!”
“谢殿下!”秦毅恭谨答道,他接到护卫东嬴公去乐平郡的命令时候,还以为只是一趟无聊的行程呢,不料却救了主公一命,立了一件大功。
不需详查,行刺的事一定是天恩道的人干的,东嬴公心生后怕,一到上艾县,就下令把当地三千囚徒中的几十个天恩道道士全数处斩,一个不留!
可是接下来几天,派到太行山中搜剿邪教余党的军队仍然连一根毛都搜不到,东嬴公又急又气。他可是准备等二月初就向匈奴人开战的,却不意生出这样的事端,怎不叫他恼火!
“主公,我收到一封匿名信函,内有要情!”正在东嬴公郁闷时,郑琬又来找他,手里拿着一张信笺状的纸张。
“怎么啦?”
“有人揭发治中从事俞幸是天恩道信徒!”
东嬴公一把拿过信笺,面色凝重地读完,愤怒道:“连孤的身边都混进了天恩道的人,可恶!先派人把他抓起来!孤立刻回晋阳亲自审问!”随即动身。当天晚上,他就在府中召见了被捕的俞幸。
“俞幸,你到底是不是天恩道教徒?”东嬴公声色俱厉,相信在他的雷霆之怒下,任何罪犯都无法抵赖。
俞幸短短一日之间从六品官员沦为阶下囚,脸色却是异常镇定,“主公,下臣的确是天恩道教徒。不过天恩道只引人向善,绝对不会煽动妖邪,行谋反之事!本次事件,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谋划的!”
东嬴公冷笑一声,道:“可笑!天恩道在并州传教多年,徒众有数万之多,不欲谋反,又欲何为?其教首玉阳子更是胆大包天,竟敢派人刺杀孤!孤又不是没有查过,这个玉阳子就是你的师傅,你如果还想保你一家老小的话,就都老实地交代他的下落,否则——哼!”
俞幸见说辞无用,方才慌了,连连磕头道:“主公,下臣加入天恩道数年,只做三件事,一是修身养性,二是礼拜神仙,三是救济道徒,其他的一概不知,请殿下明鉴!”
“无须狡辩!”东嬴公眼里放出凶狠的戾光,“你不招,可就别怪孤太心狠!”他草草扯过一张纸,亲手拟下了一道处刑令……
其实,策划刺杀东嬴公的主谋并不在乐平郡,此刻却在左国城的天嵩院中的树荫下相对而坐。他们一个是天嵩院首席范隆,一个是兴德庄庄主呼延盾,二人饮茶下棋,甚是惬意。
范隆拈起一枚白色棋子,以嘲讽的口气道:“以司马腾之才智,怎识得此计谋?稍一激怒,必定落入师兄画彀之中!”
“那也得靠你手下的黑龙卫得力呀!”兴德庄庄主呼延盾轻蔑一笑,轻抿一口茶水,“若不是他们多年潜伏䀡察来的讯息,我也不可能把握住司马腾的心思。”
“我假冒玉阳子一出,已使司马腾如惊弓之鸟,只管对付天恩道去了。天道盟那边,又被拓跋部的传闻吸引,短时间内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等他们调查清楚,有所反应之时,恐怕天下大势就有新的变化了。”
“是也,我所图谋的,不过是为将来争取一点时间而已。司马腾图谋征服五部,奴役匈奴为其贱卒,其心路人皆知。我们此番退避三舍,不与之正面抗衡,是为了将来大计,不得不韬晦行事,以拖待变。”
“唔,观今下时势,时机不远矣。赵王称帝,方镇诸王岂能顺服?届时兵戈一起,中原大乱,便是我等崛起之时!”
“正是。”呼延盾见师弟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宽慰之意溢于言表,“为尽量拖延,须通知刘曜,让他不要急着回来,且利用山林之地利与官军周旋,只骚扰邻近村落,虚张声势,不与之交战,如此拖上两个月便好。”
“明白,立刻派人告知。说起刘曜,这次又是大出风头,麾下那些精锐今后定甘心为其效命,作为其起家的资本。”
“是然,以刘曜之才,将来必能为大将,只需稍加磨砺即可。”
“还有秦毅那小子,他不是想建功立业吗?师兄此番也送了他一件大功,应该会得到司马腾的青睐吧!”范隆想起那个沉闷而略显笨拙的青年,他记得是呼延盾给了秦毅一封伪造的令旨,让其加入了卫队。
“哈,没错。不过他也没让我失望。不然万一有个闪失,司马腾真死了,天道盟定会追查到底,后续的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不会领我等的情呐!”
“嘿,不过只是顺手而为!”呼延盾轻蔑地一笑,望向桌几上的棋盘,“他终究就是个棋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