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御帐,洛离发现油墨的神情有些失落,也不知玄冥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不过无花国的政事她也不关心,心想油墨要是觉得她需要知道,肯定会告诉她的,便也不多问了。
这时巫祝的祝祷已快要接近尾声,油墨也恢复了常态,再次问洛离有没有把握,洛离想了想,没问题,实在不行就只好临场发挥了,反正今日暗流汹涌,想是也没人关心她跳的对不对,便满口应承了下来:“放心吧,保证不给你丢脸。”
油墨见状,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此时伴随着巫祝最后的高声唱和,首领宫人也到了御驾旁来请洛离,手上还端着一个盒子:“请国主赐圣器!”
油墨看了那盒子一眼,左右立刻上来拉起御帐,与此同时,油墨迅速戴上了帷帽。
车上的两人不露痕迹地对视了一眼,油墨率先走下了车,洛离也紧随其后。
紫檀木做的盒子被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今晨她曾见过的那个圣器,油墨将它郑重交到自己手里,那神情,俨然是在举行某个庄严的仪式。
油墨替她理了一下衣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去吧!跳的差点也不要紧,随你的感觉跳就好。”
洛离大骇,这她都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准备随感觉跳!然而面上顺从称是,然后对着一旁的首领宫人说:“劳烦姐姐带路了。”举止十分的得体,好歹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得注意形象啊!
莲步轻移,一路跟着首领宫人来到祭台旁,首领宫人将她带到台阶前便退下了,只留下句“接下来一切就看圣女的了”便走了。
洛离无奈,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便站在祭台边深吸一口气,先调整调整思绪,再举步缓缓向前,她一边数着台阶一边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上台只管跳,不要去看台下的人就是了,记得油墨跟她说过一句话,上台了就当下面的人都是萝卜白菜,这样就不紧张了。
此时御驾上的油墨正密切关注着洛离的一举一动,脑中思索着方才玄冥说的话,也不知道洛离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希望暂时不要出什么乱子,洛离跳的好不好不重要,她要的就是洛离去跳这支舞。
一袭淡青色流纱正拾阶而上,人群中适时爆发出一阵阵低呼,人们交头接耳,都说这是国主最近新宠爱的一个女官,荣宠盛极一时,连祭祀舞都让她跳了。他们争相来一睹这女官的姿容,都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得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的盛宠。
只见台上的女子一身素色云裳,面上覆着金色的流苏,隐约可见面纱底下鲜艳的红唇,与这青衣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衬得她明艳动人。面纱之上,一双杏眼顾盼生姿,摇曳风华。虽然美丽,但跟多年前花朝那群传奇女子各自为政的美不一样,她的美是收敛的,悄然的,如一抹掠过心头的羽毛,而不是轰的一声毫无征兆的巨鹿撞击;是一眼一眼看进心底的美,而不是惊鸿一瞥。
人们只能纷纷猜测,看来国主最近喜欢这种清水范儿的。不过这女子倒也不逊色那些美得招摇的,只能说是各有千秋,平分春色,不,初见或许是平分春色,慢慢你就会发现,这种女子,像茶,需要慢慢细品,如酒,越喝越醉。
第一眼的平淡过后,脑中便不时会跳出她的面容,她的笑似乎有着别样的魔力,教你渐渐不记得,这世间其他娇艳百态。
只见她站在台上,俯瞰众生,如一位真正的神莅临这方小小祭台,普照着这一方子民。她轻阖双目,须臾,双目睁开,郁气长舒,鼓声起,水袖轻甩,舞出了第一个极致的舞姿,伴随着萧声,她身姿灵动,行云流水,一曲花尽,一气呵成,潇潇洒洒,如是如是。
洛离此时跳的昏天黑地,那种手脚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又来了,刚刚她试了下油墨的办法,闭上眼的时候一直默念“都是萝卜白菜都是萝卜白菜”,然后猛地一睁眼。
别说,还真管用!
彼时人在台上,身不由己,鼓声一起,她便不能继续站着了,只得硬着头皮起了,没想到跳起来的一瞬间,那股无形之力又出现了,她感觉手脚暂时不属于自己了,此时她好像真的变成一位善舞的歌姬,所有动作都到位,腰肢婀娜,飘带轻舞,之前所有的紧张感都随之一扫而光,换来的是沉浸其中的极致体验。
她享受地闭上双眼,却在恍惚之间又看见了一白色的袍子,正对着自己而坐,这次她看清了那人是坐在当下的,面前是白玉制成的餐案,案上摆着果蔬菜肴,醇酒佳酿;白色袍子胸前是以金丝绣的淡色花纹,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只知道花样简单好看。
再往上去便看不清了,视线直到那人脖颈之下,想是自己所站的地方略低一些的缘故。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又出现了这副画面,而且这次还格外清晰了。
但此时她无力细想,睁开眼继续专注地跳着舞,此时配乐已到了箫声的部分。
台下此时早已不再骚动,众人都被她的舞姿所震撼,从第一个动作开始,便再没人能移开视线,人人都觉得,这才是将花尽舞诠释得最好的方式,虽然舞姿相同,但由于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花尽舞的呈现方式总会有所差别,而这细微的差别,常人看不出来,只能感觉好还是不好,从前的舞姬们跳的也好,但是,总觉得缺点什么,不是有些僵硬,就是没有感情,只有技巧,而今年这位圣女带来的花尽,仿佛活的一般,真正叫人看出漫天落花纷飞的场景。真不愧是国主看上的人啊!果真与众不同。
这会油墨一直在御帐内盯着洛离,双眉紧锁,一刻也不敢放松。
而此时舞台下方听到百姓对洛离天人之姿的追捧,以及对她的祭祀舞的惊叹,加上紫玥在一旁的怂恿,便让本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玄冥也朝祭台上望去,这一眼,便足以令他震在当场。
只见她手持圣器,越舞越沉溺于其中;越舞,那圣器上的琥珀石越亮,此时虽然已近正午,但由于是阴天,所以天色有些晦暗,这琥珀色的光芒便有些明显。
他双眉紧锁,失神地看着台上的人舞着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舞,变了的是他们各自的身份和容貌,不变的是,他们依旧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