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旖桑抱着腿坐在地上发呆,狭小的空间里陈旧的浅褐色木地板显得是那么脆,只要她稍一大动弹就会“咯吱嘎吱”地起动静,就仿佛稍有不甚这地板便会裂开个大窟窿把旖桑囫囵吞噬了。屋外的天色已经褪去了一片绯红,清冷清冷的夜幕伴着一片浓稠的墨色幽幽来了,阵阵清冷笼罩着双手抱着膝头把身子缩得小小的静坐在那地板上默默等待着的旖桑。
“今晚默存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吧,夏旖桑你说谁能走进一个人的心里,读懂一个人的史诗呢?”旖桑忽闪着双眼款款自言自语着,她慢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借着屋子里残存着的但很快也将消散掉的一丝微弱的自然光,她半猫着腰枝在狭小的房间里打着转努力找寻着什么。
“嗬,在这里呐!”夏旖桑一挑眉一股子很欢喜的模样摸起落在了五斗橱边的小纸团,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团展了开来,轻轻地将它抚平,“旖桑,这几天特别忙,加班不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当心点。默存”她又一字一顿念了一遍,然后是再一遍……她也记不清楚大概是反复念了多少次,终于停下来在心里问着自己“默存这会儿在做些什么呢,他还会来吗?”楼下房东太太客厅里沉闷的大荡钟声响了起来,旖桑却数不清那钟声究竟敲过了几记,她知道此刻的迷糊是因为睡意来了,于是便准备铺了床倒头大睡去。
“笃——笃——笃”夏旖桑刚在床上平躺下来正飘飘然欲进入梦乡里去,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响起阵阵短促的敲门声,是默存回来了吗?旖桑心中猛然一阵惊喜,她“噌”一下直起身来蹦下床去,兴奋地往门边跑去。“笃—笃——笃”敲门声又一遍响起,旖桑正欲伸向门把手的小手在半空中停滞住了。她迟疑了一下,一撇嘴,心下暗暗嘀咕着,默存出门怎么会不带钥匙哩。况且,这敲门声短促的节奏也不像平日里默存所制造出来的声响。夏旖桑顿时心中有了几分凉意,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微薄无力的恐惧,她警觉地吭了声:“谁呀?!”
“是阿拉呀!”一个蔫呼呼的女人的声音回应着她。
“伊?伊是哪一个呀?”旖桑还不是太会讲上海话,窘然结结巴巴问道。
“阿拉是吴太太啊!”门外的女人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唯恐旖桑听不清爽一般。
“吴太太?”
“哎呦喂,夏小姐喂,侬哪能连阿拉都认不得了呀!阿拉是伊房东太太啊。”
“哦!请您稍等一下哦。”夏旖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房东太太的先生姓吴。旖桑原先并不知道那么多,常日来她只单单见过房东太太,看她大概三十岁模样,并没有孩子,房东太太从没与旖桑有过太多交际也从未跟她和默存提过自己丈夫。倒是从街坊邻居说的小话里旖桑大概刮到过些内容,这位房东太太脾气坏和她的先生关系不大好,先生多年在无锡做生意不曾回来过家里。平日里,这位房东太太不太看得起外地人,固然也就不怎么爱搭理夏家兄妹俩。——“又没到交房钱的日子,她无端跑来找我做什么?”旖桑心里头升起团团疑云,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给吴太太开门,但一下子又想不到什么好名头推辞了她去,无奈下旖桑只得缓缓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和凌乱的头发,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启开了门。
“哎呦喂,夏小姐,侬哪能噶慢腾腾摸发摸发嘎?!”吴太太裹着一身鹅黄色睡袍端站在门框外面,一头黑魆魆乱糟糟的长卷发邋里邋遢地披散在身后,她抹着猩红口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话语倾倒着,显得情绪聒噪得很。
“不好意思啊。”夏旖桑谨慎地抚着门站着,冲眼前这个古怪的女人撇了撇嘴尴尬地笑了一笑。
吴太太努了努嘴一面抬起手,她用手中的绣花帕子轻轻拭了下额上沁出的小汗水珠子,然后她堆起了一脸的笑异常热情地说道:“夏小姐,侬下楼来伐,来吃茶。”
夏旖桑心想着,你这样的大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跟你素来没有交情,你今日倒唐突来找我,而且还是这么一副不拘小节的打扮就上门来了。这是个什么意思?就好像我倒和你很熟似的,平白无故的我可不去白吃你的茶。“吴太太,我可是付不起你的茶钱的,还是不去了罢。”旖桑摊了摊手,冷冷地看着这吴太太,她大方且利落地回绝着一面准备关门。
“嗳……”吴太太敏捷地按住了夏旖桑正欲关上的门,悻悻笑着,“夏小姐,说话可真……”
“吴太太,我今天读书回来已经很吃力了,你看连功课都没来得及做这就准备睡了,既然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先这样吧。对了,我就不送你下楼了。”
“啪——”沉重的关门声戛然而止,屋子里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夏小姐,那我给你留了宵夜在厨房里噢,你半夜醒来要是饿了,别客气尽管去拿了来吃。”吴太太在门外格外执着地扯开嗓子嚷着,夏旖桑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便也没大兴致去应付她,于是就背靠在门上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不再去回应这吴太太。吴太太将耳朵附在门板上听了半晌,却闻不到旖桑答应自己,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夏旖桑吁了一口气,迈开疲惫的步子,一步又一步,她神情恍惚无力地向床边走去。今晚默存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吧,旖桑嘀咕着,她一头栽回到了床上,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夜深了,楼下房东吴太太客厅里那口大荡钟几次三番地敲响,旖桑迷迷糊糊感觉自己似乎听得几次钟声,在惊了一身冷汗之后昏昏沉沉的脑中重新一片空白地沉静良久,然后又是反复地惊醒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