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蓬鬓荆钗世所稀,布裙犹是嫁时衣。胡麻好种无人种,正是归时底不归?”旖桑又大了一点儿的时候总欢喜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冲着大门外头车水马龙的街市扳手指头玩儿,偶尔玩腻了抬头看看街上的人头是有的。她生来性子古怪不爱和同龄的邻家小毛孩子玩,大约她是嫌那些孩子个个皮猴子似的总是玩得一身泥巴、尘埃吧。后来她母亲见不惯她总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便要她学背唐诗宋词,她倒是异常喜欢,学会了一首就会兴冲冲跑门槛上去坐着,一脸美滋滋的得意劲儿,摇晃起脑袋上两个小羊角辫子,放亮了嗓门一遍又一遍地背诵,似乎满街的人都是她的听众呦。

太阳的余辉正在慢慢减弱,在天的尽头织绘起一匹红锦,仿佛是在昭示着一天工作的圆满完成,又宛如在催促着在外的人儿们快快回到自己温馨的家去。又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了,默存该是要放学回来了,旖桑坐在门槛上变得兴奋了起来,时不时还探头探脑。等着等着,时间大概是过了挺久了,但也不见她哥哥的身影。小家伙有些恼了,她信口又背了一首唐诗,还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正是归时底不归”,像她这般大小的人儿怎可能知道这首诗是一位苦命农妇的怨歌,(注:韦縠《才调集》及韦庄《又玄集》都说此诗作者是女子葛鸦儿。孟棨《本事诗》却说是朱滔军中一河北士子,其人奉滔命作“寄内诗”,然后代妻作答,即此诗。其说颇类小说家言,大约出于虚构。然而,可见此诗在唐时流传甚广。诗大约成于中晚唐之际),而这诗的大体意思她也更不可能懂,小旖桑只知那“归”字儿和此刻情景是搭得上边的。

眼看着空中的云,被那华丽丽的西下的夕阳,染成了各种色彩:深枣红、粉桃红、金桔黄、淡鹅黄……白天那蔚蓝的天空,这时被夕阳装点的富丽堂皇,随着太阳的渐渐西下,天空的颜色越变越深邃,令人神往:浅灰紫、深黑紫、深藏蓝……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日落结束了。小旖桑依旧静静坐在门槛上边,只是这会儿随着天色的深沉她也变得格外安静了,停止了咿咿呀呀地吟诵诗歌,两只小手撑在膝头托起她那粉扑扑的圆圆脸庞,她乖乖地静坐着、等待着。

又不知是过了多久,默存从一条幽僻的小巷子里钻了出来,手里握着个碧绿的莲蓬头。旖桑见着这可乐了,远远奔了去从她哥哥手中一把捧过了莲蓬头,呵呵跳着重新蹦回门槛上坐下。只见她迫不及待地用蛮力抠了一颗圆润的碧青的莲子,去了皮儿,挤掉了莲心,放进嘴里,微眯起眼细嚼——那陶醉的神情,就好似个待在冷酷地下城中经久不见光明的人,一瞬间被推到了明媚的日光下欣然地饱饱沐浴了温暖阳光般惊喜得舒畅。这时候,默存也走进了,只见他一个箭步上了台阶站在了旖桑身边,小旖桑把手高高扬起将莲心递给他,默存从她手里接过莲心放进了口中,一边还不忘挠了挠小丫头的脑袋。

常从清欢堂前路过的人们见这两个小孩子都觉得他俩分外可爱,总见他们待在大门前,一大一小,小的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大的就守在她的旁边,时而是站在门槛内低头瞅着她,时而是站在门槛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