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话 夫妻

这拂寰馆本就是王孙贵族府中歌舞伎町学艺的地方,就设在瀛寰城外的近郊处。拂寰馆馆规森严,一入馆内,三年为一期,期内不得出。馆外并不起眼,可馆内却甚是繁华琳琅。尔多不敢耽搁,只好随着主事的姑姑直直的去了存放馆志的书房。

“这就是您要的。”主事姑姑殷勤地双手奉上。

“有劳姑姑了。”耳朵大致翻阅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将馆志收好点头离去了。

“我送您,公公。”主事姑姑忙不迭地跟在耳朵身后,一直送出了拂寰馆。

陛下交代的办好了,耳朵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鲜少有机会出宫,方才挂念着差事,这沿途的风光都没有看上一眼。这会子耳朵的两个眼珠转个不停,脚步却也不敢慢下来。从拂寰馆到瀛寰城说不得远,但也不算近,恰好横穿了半个帝都。

转过转角,便是当年富丽堂皇地肃王府了。如今这肃王府虽不比当年的辉煌,可恢宏的气势却丝毫无减。而肃王府旁的一处别府却引起了尔多的注意。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陛下的守卫,耳朵自然知道这里面是谁,只是这路过的百姓不知道,还以为是要犯呢。耳朵也只是匆匆一眼,毕竟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惹祸上身。

恰是这一眼,一个脸上戴着面纱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玄紫色衣衫,脸上的紫色面纱虽遮住了口鼻,可那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睛里充满了异域风情。看她八面玲珑的姿态,似乎和门口的守卫都是旧识。

耳朵继续走着,小心地跟在那个紫衣女子身后。“面纱,紫衣,异域风情——步离。原来是南府的人。耳朵灵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可是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些猪一样的侍卫,活该一辈子只能守着那些个铁门,没丢了脑袋都是命大。”耳朵心中暗暗嘲笑道。耳朵身在陛下身边多年,自就练就了耳眼通天的本领,这帝都中哪有他不晓得的事儿,再加上这八面玲珑的心思,一眼便了然于心了。哪像那些侍卫,一个个的倒真当步离是花霏楼的舞女,来这儿只是会情郎的呢。这样的羞事便也偷偷替她瞒下来了,自然,去花霏楼的时候还是有好处的。步离也是算着时辰日子,专趁他们头领不在的时候去。话说也多亏了这几位大哥,步离可以相对自由的出入此府,倒也给萧漾传递了不少消息。

宫中朱雀殿赐予百仙儿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帝都之内更是议论纷纷。有纳闷的,有羡慕的,也有忧心的。这忧心的便是萧漾。侍女们虽不敢多说,可是这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萧漾留心听来,也知道了个大概。本打算今日拼死也要去见陛下的,恰好步离来了,带来了仙儿的口信儿——稍安勿躁。

步离自从听闻了这件事,也是每日急得团团转。直到今早凌厥来南府,说是昨日去了瀛寰城,从太后那儿得到了仙儿的消息,这才稍稍放下心。步离便也赶忙换上行头来了肃王府,以免萧漾莽撞误了大事。

也真是巧了,一面赶上萧漾上奏之前,一面又赶上了被耳朵撞见。好在耳朵是聪明人,如今局势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了。

“陛下,你要的东西。”

“快,递上来。”靖沛怀着难以名状地心情翻开馆志。

“尺素没有说谎。”靖沛呢喃着向后躺去。

“陛下。”耳朵急忙从后扶住靖沛,“您这是怎么了?”

“耳朵,”靖沛的声音是颤抖的,“馆志不会出错吧?”

“这个,应该不会。拂寰馆向来做事明晰,因为瀛寰城中的艺伎都是送到那儿去学艺的,所以她们不敢马虎。”

“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呆着。”

“是,陛下。”耳朵轻轻松开扶着靖沛的手,俯身退下了。

靖沛一夜难眠,第二日连早朝都省了。要知道自靖沛登基以来,还从没有一日不早朝。

“陛下,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

“没事。你退下吧。”

又是整整一日,靖沛没有出乾沐殿一步,没有进一粒米,也没有说一句话。耳朵担心的不得了,可也不敢多生事端。直到傍晚,耳朵实在是没法子了,亲自去了坤汐殿。

“皇后娘娘,您去瞧瞧陛下吧!”耳朵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你先起来。”

“陛下在寝殿呆了整整一天了,奴才实在是担心啊!娘娘,您也是知道的,这宫里的规矩,陛下的寝殿旁人非召是去不得的,只有娘娘您和太后是可以去的。奴才没法子,只好来请您了。”

“陛下会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娘娘,这…”

“去吧。若是到亥时陛下还没有动静,本宫亲自去请太后。你先回乾沐殿伺候着吧。”

“耳朵也算得到了答复,也就又施一礼,愁眉苦脸的下去了。

“娘娘,您就不担心?”殿内只剩下皇后和尺素两人。

“怎么会不担心?”严心晴幽幽地说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当年那句“你今生不准踏入乾沐殿一步,你与我只是帝后,不是夫妻”犹言在耳,别人不知道,她——当今的皇后娘娘,早已被剥夺了这原属于夫妻的权利。

坤汐殿里也只剩下沉默…

亥时未到,耳朵又来了。

“娘娘。”

“本宫不是说过,到了亥时自会去的吗?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回皇后娘娘,这回是陛下让奴才来的。陛下请皇后娘娘过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严心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去过乾沐殿。

奴才说:“陛下请娘娘过去。”耳朵也觉得稀奇,可是又不稀奇。

“好。你先去吧,本宫随后就来。”

“娘娘,陛下请娘娘过去呢。”尺素说着,转身取来披风。

“走吧。”严心晴稍稍梳理了一下鬓角,起身说道。

“皇后娘娘到。”

朱红色的大门镶着金边,随之缓缓开启。

“娘娘请。”耳朵从里面跑出来,扶着皇后进去了。”

“耳朵,你退下吧。”

“坐。”靖沛没有抬眸,对严心晴说道。

“谢陛下。”严心晴小心翼翼地坐下。严心晴的眼中此时已氤氲着湿气。能进这乾沐殿的唯有夫妻,你是不是终于愿意当我是你的妻子了呢,还是我想太多了?不过不重要,不重要。

“为什么?”靖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朕?看着我这样傻兮兮地像个白痴似的活在过去里,活在悔恨里,你很有成就感吗?”

“陛下,你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靖沛逼近,“哪里不明白?当年荡秋千的女孩儿不是你吗?登基宴朕救起的落水的女孩儿不也是你吗?朕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朕?”

“因为不确定。”严心晴的声音极小,可是在空荡的乾沐殿里却像是琴声一样萦绕耳边。

“臣妾不确定陛下爱着的究竟是哪个?是那个会哭会笑的小女孩儿,还是那个傻傻的对着莲灯许愿的女孩儿。无论是哪个,从臣妾成为臣妾,那个女孩儿就已经不在了。所以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朕的记忆里,她喜欢穿着蓝紫色的衣衫,喜欢铃兰,喜欢笑。可朕却从未见你做过这些。”

“陛下可知铃兰的别名?”严心晴问道,又回答道:“铃兰又名君影草,代表幸福,传说收到铃兰的人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臣妾有幸得以伴在君侧,已经很幸福了。愿为君影,常伴不离。”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朕这么多年活的有多辛苦!”

“因为陛下和我一样,都生来注定不能任性地活着。既然如此,我倒宁愿是倾城,至少她可以无所顾忌地爱着陛下。”

“可是她骗了朕。朕这一生最恨被骗。”

“陛下。可是,至少陛下当年是开心的,不是吗?如果陛下一早就知道一切,不是会多许多痛苦吗?这世上本就有许多情非得已,陛下有陛下的身不由己,倾城也有倾城的不能自己,百仙儿也一样,不是吗?”

“朕现在不想提她。”

“陛下何不以慈悲之心看待万物众生,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可骗子就是骗子。”

“陛下生气,是因为陛下在乎。陛下在乎那个自己在意的人欺骗自己,可是骗人的人也许更难过呢!也许她像臣妾一样,宁愿自己煎熬,也要护及陛下周全。陛下生气的时候不妨想想,她是否害过陛下,又是否为陛下舍身取命,至生死于不顾过。”

靖沛伸手将严心晴轻揽入怀,好久没有依偎着,信任着,一个人。靖沛的心渐渐平静,亦有宽纾之意。

只是短短两天,似乎隔了一个冬天。

靖沛和严心晴就这样依偎着,任时光流逝。

“陛下?”耳朵在门外不合时宜的轻声唤道。

靖沛不愿起来,躺在严心晴怀里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

耳朵见靖沛的语气中并无怨怒之气,松了一口气,回话道:“太后殿里的如影姑姑送来了一碗小馄饨,说是太后亲手包的,请陛下多少吃点儿。”

靖沛从严心晴的怀里起来,问道:“如影姑姑可还在?”

“在。”

“请姑姑进来。”

“是。”耳朵答道,又听得门外耳朵小声道:“姑姑请。”

“奴婢给陛下请安。”

“姑姑。”

“太后听说陛下一天没有吃东西,不放心,亲自下厨包了陛下小时候最爱吃的小馄饨,陛下吃点吧。”

“放这儿吧!”靖沛瞥一眼桌子,示意放下。“母后可睡下了?”

“还没有呢。太后忧心陛下,连晚膳都没有吃,又哪能安枕。”

“既如此,就把这小馄饨端回去,朕陪母后一起吃。正好朕今日还没有给母后请安。”

“太后见了陛下,一定高兴。”

“陪朕一起去。”靖沛又转头对严心晴说。

“是。”严心晴乖巧地答道,被靖沛轻轻的握住了手。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给母后请安。”

“给母后请安。”

“都起来吧。快坐。”

“谢母后。”严心晴随着靖沛坐下。夏芷柔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倒也新奇。

“听如影姑姑说,母后因为儿子忧心,寝食难安。儿子心中自责,所以特来请罪。”

“什么话?你我母子,哪来的罪不罪的。”

“我让如影姑姑把小馄饨端了回来,母后和儿臣一起吃点吧。”

“好好好。”夏芷柔高兴地答应着,又说:“如今晚上冷,吃点热腾腾的小馄饨最好不过了。应该有些凉了吧,让如影端到小厨房去热热。”

夏芷柔唤来如影,嘱咐道:小厨房里应该还有剩下的,你也一便煮了,心晴也一起吃点。”

“是,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