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课程安排还是比较紧,这种情况下兰裳很难有大块的时间画画。渐渐地她烦躁起来,她开始不明白她的理想到底该怎样才能实现。来到这个比以前大的环境之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想做和正在做的画家多如牛毛,而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这让她感到沮丧,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那种很强烈的使命感,让她感到自己只是人类进程中微小的尘埃最终只能被人潮吞没。
蒙克说,生命不过是预备死亡的过程。他的画作于她而言就像鸦片一样,她无法割舍深陷其中。它们呈现的恐惧,对生命的感悟深深地震撼着她,她越来越感到对生命的绝望,她常常梦到那个鲜血淋漓的冰天雪地,梦见穆穆远去的背影忽而又变成阿明的背影,在转瞬间裂成碎片。
噩梦的延续就是时至今日你仍然无法解决某些问题。
凌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人生真的很短暂,能开开心心地活过就是最好的,何必这样不开心呢。可是兰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开心不开心还是不开心,她感到自己快变成一个疯子了。岁月一天天的在她心里刻下痕迹,一切的问题都还存在而一切都没有解决的方法。一想到未来她就感到惶惶不安,和很多年前的自己是一样的心境,也许这说明她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准备的人,一切总是来得那么让她措手不及,孤独无助。
在大学的第一个冬天来临之时,兰裳在左耳上打了第一个耳洞。虽然是冬天,她的耳朵还是毫不客气地肿了起来,轻轻一碰就疼得流眼泪,就像心底的那份感情,一触及就痛。她跟鱼子说了,鱼子说这又是何苦呢。她把珍藏了一年多的一只耳环拿出来戴在了左耳上,凌的那一只,恐怕早就不见了。
肖云她们纷纷买回了毛线给喜欢的人织围巾,兰裳不知道会织围巾算不算成熟,如果算的话,那她正在学着长大。她虽然嘲笑了她们的贤良淑德,可最后还是加入了她们的队伍。她觉得有人天生就是贤妻良母,比如说肖云,有人天生就是男人婆,比如说她自己。不过是区区两根针,在肖云手中将毛线左挑右翻,上绕下绕,就织出了一条好看的围巾,而她,几天下来连针都不会拿。但终于还是织出来一条围巾,其中的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把围巾洗好叠好了之后鼓起勇气寄给凌,在邮局里看着工作人员称重,贴运货单,再把汇物凭单递给她,心里的石头正要落下,却突然醒悟过来,他所在之处面朝大海,根本不会有多冷,根本不需要围巾。
兰裳开始厌恶心中的空洞,现在的她毫无斗志,每天都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高三的日子虽然难熬可是大家都在一起,他们有目标,有理想,有快乐的源泉,而现在,她只觉得心是空的,关于凌,她想得太多,而他毫不知情。
兰裳总是想要向前看,不要悲伤,可是一切根深蒂固。向左看,没有凌,向右看,鱼子不在,前面,永远也不会再有小雨和莫言打打闹闹,旁边,也不会再有阿明在憨憨地笑。没有人会陪自己走到永恒的尽头,因为这样痛惜着,所以一切内心的悲哀好像都是注定了的。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她很努力地想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可是她做不到。很多事情会在快要被遗忘的瞬间再次被提醒,很多人她想勇敢地挥手告别却泪流满面。
人生真的是一个很残酷的过程,除了离别还是离别。他们的剧目早已散场,只剩下痴迷于剧情执意不肯离去的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兰裳感到彻底的无奈,为什么这么漫长的路只能一个人去走,为什么走到最后总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自己的痛也只能自己去承受,要什么安慰,有什么用!她在这里,好难过。
鱼子说,人活一辈子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选择什么方式去度过完全是自己的自由,开心和痛苦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如果选择了痛苦,那么就去承受。
可是,真的有选择吗?
“兰裳!去吃饭了”
兰裳从寝室伸出头往下一看,天牧骑在单车上一边搓着手一边大声叫她。”
“来了!”她急冲冲地跑下楼。
“你喊冤啊?你手机是用来干嘛的?干嘛每次都这么招摇,你还嫌我们的绯闻不够多啊?”兰裳坐在他后面骂他道。
“这样比较直接也比较省钱嘛。兰裳,你也帮我织条围巾嘛。”天牧可怜地哀求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织啊?”
“因为我没有女朋友啊!”
兰裳给了他头上一记,“你还挺理由充分的嘛。你没有女朋友与我织不织围巾给你有什么相干?”
“老大,是你害得我找不到女朋友的也。而且现在是冬天,我每天接送你吃饭上课逛街,很冷啊。”
“那你也害我没有男朋友啊。你自己也得吃饭啊,不要把你说得那么伟大,你还不是要去吃饭,你只是顺便接我而已。”
“不要把我说得这么卑鄙嘛。那我要跟你将就你又不肯。”
“我可不想委屈你。”兰裳白了他一眼。
“好了,你到底织不织?”
“不织。”
“唉。”天牧叹了口气,“我真可怜,没有女朋友的孩子像根草啊。”
兰裳扑哧一笑,“想让我给你织围巾,下辈子吧。”
天牧无奈地使劲蹬起车来,“放假的时候要多想想我哦,不要忘了我这个免费劳动力。”
她笑起来,“放心了。”
有朋友陪伴的日子真的会开心很多,无论何时都能有个人来分享自己的心情,即使只是无聊的斗嘴也会觉得很开心。
放假之后兰裳直接回了家,没有回到Z市去参加同学聚会,虽然她很想念1143乐队的每个人,想念鱼子,但她无法去面对某些人,无法面对正经受着高四的洗礼的小雨和莫言,无论是要面对哪一个她觉得都是残酷的。
火车上,窗外,连绵不绝的山,连绵不绝的河流,芦苇沿着河绵延生长迎风摇曳,偶尔看到几个村妇织着毛衣唠着家常,并不回头看轰隆驶过的火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奔驰着,过隧道,到站,又启程。乘客上上下下,路过着别人的生命,然后消失无踪影。聊得来的,就留下联系方式。
火车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可是兰裳在接了老妈一个电话之后莫名其妙地又跟她吵了一架,她的眼泪又开始汹涌起来,车上的人或许都当她是神经病吧。亲情友情爱情,似乎哪一样想起来都是悲哀。
人们常有某种无法对任何人提及的痛苦吧,这样隐忍下去,他们是怎样活下去的?他们会幸福吗?她不知道该怎样走下去,她多么希望自己幸福快乐。
之前为了避免影响她高考,老妈和张叔叔的事一拖再拖,直到现在,老妈反而不能下定决心。当她再次回到那个冰冷的家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安慰。
这样的想法算自私吗,妈,原谅我。兰裳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兰裳,晚上和我一起去刘阿姨家吃饭。”一天下午老妈敲着兰裳的房门大声喊道。
“不去。”她打开房门懒懒地说道。
“你刘阿姨听说你回家了特地邀请你去她家吃饭,你怎么能不去呢?”
“她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跟她又不熟,去了难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人家也是好心请你吃饭啊。”
“好心?得了吧,她还不是看小姨家有钱才和你来往得这么密切,我看你也少和她家来往。”
“你倒还管起我来了。”老妈无奈地说道。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你就说我病了。”她说完就把房门关了。
兰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临摹了一张石膏头像,画完之后她才发现肚子饿得不行了,一看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走到厨房吃了点冷饭冷菜,觉得自己像只夜间活动的饿老鼠一样可怜,谁让自己不想学做饭呢,总觉得做饭这种事情是让女性堕落为家庭的奴隶的原因之一,她还是不想去触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兰裳觉得自己有点烦躁不安起来。这么晚了老妈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最近治安挺乱的,常常有人抢劫什么的,万一……哎呀她又在自己吓自己了。
已经十一点钟了。她向楼下看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少了。突然有几个混混追着另外几个混混叫嚣着从楼下跑过,一阵喧闹把她的心吓得“扑通扑通”直跳。
她索性躺在沙发上盯着客厅里的钟看起来,看秒针走过一圈又一圈,好半天才过去五分钟,她烦躁得在沙发上乱翻起来,老妈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说不在服务区,她着急得不行。
又过了十分钟,兰裳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决定出门去看看。她换好衣服关了门,刚走到楼下就遇到老妈下了张叔叔的车。
“你要去哪里?”老妈问道。
“去玩。”
“这么晚了和谁玩呀?快回去。”
“你管不着。”
“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
“知道了,你是我妈,众人皆知。要不要我帮你做个牌子写上‘我是兰裳的妈’挂在你胸前啊。”她边往回走边顶嘴,心里郁闷极了。
假期终究是让人郁闷的源泉,每天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就像时间停滞在了同一天一样,时不时地跟老妈吵上一架顶个嘴什么的,倒像是成了生活的乐趣。